沈姝宁眸光微冷。
    她彼时一直以为,即便母亲早逝,她好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纵使父亲平日偏宠沈玉婉,也断不会不要她这个女儿。
    可如今,沈姝宁不再对父亲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父亲不准任何人提及母亲,也憎恨母亲,连带着对她也厌恶。
    至于为何会如此,沈姝宁并不知情。
    沈重山比同龄中年男子俊朗高大,年轻时候的光景可窥一斑,他没有半句安抚,劈头盖脸就道:“你二妹才十四,又天生胆小柔弱,你这个当姐姐的,为何就不能替她?!沈家生你养你十六载,你这是忘恩负义!总之,你不嫁也得嫁!”
    沈家已今时不同往日,再无彼时荣耀。
    康王府点名要沈家女儿去冲喜,沈家只能塞一个女儿过去。
    沈重山对柳氏宠爱异常,连带着柳氏所生的女儿沈玉婉,也是他的掌上明珠。
    柳氏一看见沈姝宁娇妍清媚的脸庞,即便是病中初愈,也是楚楚动人,她心中甚是不舒坦,沈姝宁的存在,无时不刻都让她想起已故的原配夫人。
    柳氏用锦帕搵了搵眼底并不存在的泪:“宁儿啊,你二妹妹命苦,天生不足,身子骨一直需要调理,前阵子都晕厥好几次了,你便救救她吧。”
    沈姝宁冷眼看着眼前这对夫妇一唱一和。
    时下以瘦为美,京中贵圈的小姐们,十个之中就有八个谎称自己身子骨不好,皆在努力经营娇软美人的头衔。
    上辈子的今日,她与沈父大吵了一架,与赵胤私奔后,就连母亲留下的嫁妆都没带走。
    母亲是青州白家望族之女,当年嫁妆足有一百二十担,可谓是十里红妆。
    沈姝宁曾以为,柳氏伤了根本,生不出儿子,会对家中唯一的弟弟好,可她大错特错了。上辈子,她母亲的嫁妆尽数被柳氏母女侵占,弟弟没有落得半分。
    柳氏只有沈玉婉一女,而陆盛景不知是怎的了,两月前开始昏迷不醒、汤药不进,就连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措,嫁过去就等于是守寡。
    柳氏当然不会祸害自己的女儿,可又畏于康王府的势力,不敢回绝。
    “我嫁。”沈姝宁淡淡一笑,面庞苍白但不失美艳,每一处都透着恰到好处的清丽,“但我有一个要求,我母亲的嫁妆,我都要带走。”
    嫁妆两个字,无疑刺激到了沈重山与柳氏。
    沈重山在衙门里任了一个闲职,俸禄还不够他与同僚吃酒的,家中一切开销皆靠着原配夫人留下的嫁妆度日。
    柳氏出身不好,如今飞上了枝头,但终归不是凤凰。
    没了前夫人的嫁妆,她还拿什么在贵妇圈子里当行头?!
    沈重山暴怒:“放肆!你不曾打理过你母亲的嫁妆,又岂知如何料理?再者……”
    母亲嫁妆本来就是要留给女儿的,婆家没有擅自处理的资格。
    沈重山心虚,自己先词穷了。
    柳氏急的冒汗,假意笑道:“宁儿啊,你母亲嫁妆,由我照料着呢,日后定儿成婚,也能派上用场,你嫁入康王府,也用不着那笔嫁妆。”反正迟早守寡,又生不出孩子,嫁妆带过去岂不是便宜了康王府。
    柳氏内心腹诽着。
    沈姝宁美眸闪过冷意。
    她对上辈子的行径懊悔不已。
    而如今……
    她不再是那个不受宠的沈家嫡长女了。
    沈姝宁粉唇微微一动,笑意不达眼底:“父亲,以前是我年幼,不懂打理中馈,可我既然要嫁去康王府,这些肯定要学起来的。再者,母亲的嫁妆,本就应该属于我,此事要是传出去,想必人人都会赞许我。”
    沈重山与柳氏身子一僵。
    若是传言出去,还怎么替嫁?!康王府点名道姓,要的是沈二姑娘。
    他二人顿觉被沈姝宁捏住了七寸,只能咬牙应下:“好!你母亲的嫁妆皆归你!”
    沈姝宁唇角笑意消散:“对了,母亲的嫁妆单子,且给我一一过目。外租家虽远在青州,但也会与我书信往来,即便嫁妆单子已经丢失,想必外租家中还有一份,我若想核实,半点不难。”
    沈重山、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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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沈姝宁的房里出来,沈重山与柳氏的心几乎在滴血。
    原配夫人白氏的嫁妆早就被挪用,为了补齐嫁妆,柳氏还开了私库填补空缺,此前从嫁妆里面拿出的首饰料子又一一放了回去。
    沈玉婉摘下心爱的翠玉手镯,忿忿道:“母亲,难道这些真的都要给长姐带走么?”
    柳氏今日仿佛被人割了肉:“那小蹄子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精明了,还敢用青州白家威胁我,她也不想想,她出阁后,她弟弟沈定还在我手上呢!”
    柳氏气的头昏目眩,她的首饰,私库,存放在钱庄的银锭,这下全要掏出来了。
    沈姝宁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貔貅,胃口大开啊。
    沈玉婉咬牙切齿:“陆世子也不知几时死,等长姐当了寡妇,还看她如何嚣张!”
    一个寡妇,没有孩子傍身,日后还不得依仗娘家。
    那陆世子别说让女子怀上孩子,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与废人无异。
    柳氏想到这一层,也稍稍顺了气,没错,等到陆世子归西,就有沈姝宁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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