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府只给了半个月的期限。
    冲喜之日没几天就要到了。
    沈姝宁等着柳氏归还母亲嫁妆的同时,她带着蝉衣去见了沈定。
    沈定是母亲难产生下的孩子,他比自己更惨,从未见过母亲的模样。
    沈定肤色白皙,相貌周正,平日里少言寡语,姐弟二人的关系只能算是一般。
    但今日不知怎的,沈定看着沈姝宁的眼神,稍有变化,少年磨蹭了片刻,才道了一句:“姐姐,你这次做得很好!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沈姝宁一怔。
    顿了几息才明白了过来,弟弟是指嫁妆的事。
    其实,她上辈子之所以不强硬,皆是为了弟弟着想。毕竟,她出阁后,弟弟还是要留在沈家的。可原来人心并非都是肉长的,有些人没有心。
    沈姝宁揉了揉沈定发心,十岁的少年郎,个头都快赶上她了:“定儿,姐姐要离开一阵子,姐姐将蝉衣留给你,日后若有什么事,就让蝉衣去找姐姐。你要记住,家中谁也别信,但是蝉衣可以信得过。”
    少年蹙眉,他素来话少,言简意赅,傲气的不行:“姐姐为何不逃?逃去冀州,去找赵哥哥。”
    沈姝宁又是一愣,原来弟弟什么都知道。
    只可惜,冀州赵胤也救不了她。
    即便她不替嫁,或是嫁给别人,陆盛景也终有一日会找到她。
    “不逃了,定儿在哪里,姐姐就在哪里。”这辈子,沈姝宁不仅要自己好好活着,也要照拂弟弟。
    沈定撇过脸,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红,低低吐了两个字:“矫情。”
    少年似乎有太多话要说,沈姝宁离开之前,他道:“罢了,大不了日后你归家,我养你。”
    反正,陆世子这个姐夫,他是不认的。短命鬼,配不上他姐姐。
    沈姝宁一笑而过。
    陆盛景以后会放过她么?
    她不知道。
    还是先保命要紧。
    ****
    柳氏一方面畏于替嫁的事情暴露,另一方面担心沈姝宁当真会查账,在冲喜的前一日,拆东墙补西墙,总算是将原配夫人的嫁妆归还给了沈姝宁。
    当天晚上,柳氏就因为心窝子疼,而卧榻不起了。
    沈姝宁出阁这一日,沈家格外冷清,她被塞入花轿,直接抬去了康王府。
    嫁衣是临时从成衣铺子里购置的,她抱着自己准备好的宝瓶,头上插着从母亲嫁妆里挑选出来的凤钗。
    这就算是出嫁了。
    沈姝宁并不想伤春悲秋,她要嫁的人是大周下一任帝王。
    将来,她和弟弟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可就指望这桩婚事了。
    康王府今日高朋满座、宾客盈门,与沈家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大红绡金的盖头遮住了沈姝宁的视线,她将唯一信得过的蝉衣留给了弟弟,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搀扶着她迈入喜堂的,是康王府的婆子。
    “吉时已到,新娘子快些拜堂吧。”礼官的嗓音响起。
    这时,沈姝宁对面传来几声“咯咯咯”,喧闹中,有人笑道:“世子爷还在昏迷,少夫人只能与大公鸡拜堂了。”
    隔着大红盖头,沈姝宁表情一怔,一丝落寞浮上心头,但她很快就宽慰自己,大公鸡又何妨,这只大公鸡代表着未来的帝王。
    且让他人去笑话,她想要的是这辈子寿终正寝,不要死于非命。
    大婚是否体面奢华,并不重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就在沈姝宁缓缓俯身对拜之时,那只大公鸡不知是怎的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即便被绑着,也突然扑腾了起来。
    大公鸡高高跳起,连带着沈姝宁头上的绡金盖头也掀了下来。
    大红盖头缓缓飘起,随后又缓缓落地,如彩霞纷飞。
    人声喧哗的喜堂顿时出现了一刻诡异的安静。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新娘子清媚白嫩嫩的脸上。仿佛那一抹颜色吸空了所有喧闹燥气,明明只是稍作打扮,却透着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神韵。
    这一刻,如同春暖花开,牡丹争艳。而身着嫁衣的美人,就宛若驾临人间的仙子,随即就要难觅仙踪,人间留不住她。
    美人朝霞映月的面庞,带着些许震惊,在场诸人,无一不被她的清媚容光所摄,恨不能再多看几眼。
    男宾们方才还在暗中同情陆世子不良于行,命不久矣。此刻却是艳羡、嫉妒,多种情绪纷杂。
    而更多的,则是对鲜花多舛命运的惋惜与怜悯。
    此等姝色,却嫁给了陆世子冲喜。
    暴殄天物!
    众人脑中非常默契的同时冒出这四个字。
    陆家长公子陆子云眉头一蹙,眸光晦暗不明。
    喜婆先回过神来,心里暗暗嘀咕:我滴个乖乖,少夫人这般容貌,即便世子爷好端端的身子,用不了多久也会掏空了吧……
    “送、送入洞房了!”喜婆高喝,又重新拾起盖头给沈姝宁盖上,遮了四月芬芳春色。
    康王与康王妃二人,今日是第一次瞧见沈家女真容,此刻面色各异,但并未说什么。
    待新娘子一路缓缓逶迤而去,喜堂众人后知后觉,纷纷深吸一口气,莫名很想跟去婚房瞅两眼。
    陆世子还在昏迷之中,可怜见的美人,大婚头一夜,就要独守空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