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灵泉最外围,经过多道阵法疏散,泉水已经降至常人尚可承受的温度。可鸡蛋刚一入池,整池水登时沸腾,啪啦啪啦鼓起串串气泡,清波飞溅,白雾蒸腾,灼风呼啸,把白家老爷吓了一跳。
    热风鼓胀,将王伯花白的头发朝后方吹去,露出眼角额头细密的皱纹。
    老人佝偻着背脊,双眸却比之前澄澈了许多。
    “火曰炎上,”他意味深长道,“融灵水则合两道,拟做五行阴阳,乃驱邪补亏之利器。”
    白家老爷:“……”
    对上眼前人苍老而深邃的眸,白家老爷感觉一道灵光刹那间击中了他,头皮一阵发麻,如雷霆霹雳流窜。沉默许久,白家老爷小声道:“那个,此言何解啊……”
    虽然感觉是很重要的话,可是听不懂怎么破?
    王伯:“……”
    王伯的高人气息登时有些撑不住。
    他默默注视着白家老爷,望着对方求知若渴的眼神,长叹一声道:“就是说这鸡蛋是火行灵物,灵泉是水行灵物,两者相融能驱恶辟邪……这庄园哪有邪物,你这小儿总该知晓吧?”
    “小儿”这用词听起来十分怪异,可白家老爷完全顾不上了。
    要说这家中有何邪物,那只能让是他心焦火燎,却毫无办法的血茧!
    想当初血茧初现,白家接连死了好几个仆人,死亡时一身血液皆被吸干,白家老爷惊恐万状,却又心知报官无用,只好把白修岳送走再想办法把白骏达赶走,免得两个儿子也遭此不测。
    现下数月过去,虽然此类惨案未再出现,可阴魂不散的血茧宛如一块巨石,一直沉沉地压在白家老爷心头。
    没成想,车允文和琼青都无法解决的问题,竟然在这里找到了办法?
    温泉池中红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荡漾的金光,辉煌浩大如盛日的光辉。
    白家老爷望着生出异像的温泉池,嘴唇蠕动,嗓音发颤:“谢、多谢……”
    “老夫可什么都没说。”
    王伯将鸡蛋从池子中捞出,递给双手战栗如甩糠的白家老爷,满意地捋捋胡须道:“这可都是你自己发现的,老夫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下人。”
    “是是是。”白家老爷欣喜地接过鸡蛋,满口应承。
    只要这个办法能救白家,能救他夫人,对方就是真正的隐士高人。高人喜欢装凡人,那不是话本里很常见的癖好嘛,他配合就是了。
    但“高人”的下一句话,突然让白家老爷浑身一僵。
    “那邪物的气息我嗅到了,似乎跟你身上的血脉有些关联。”
    舒舒服服泡在温泉里,王伯捧起一把清水,似是漫不经心道:“我记得,白家不止有白骏达一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没码字,瘫在沙发上甚是惭愧,决定用加更的方式破釜沉舟逼自己爬起来干活QAQ不然就要裸奔了呜呜呜
    第61章
    白家老爷的脸色顿时变了。
    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是霜一般的惨白,他似乎有很多疑问,可到了最后,只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冲王伯俯首作揖,嗓音沉重:“多谢仙长。”
    王伯抬头瞄他,花白胡须被泉水濡湿,条条缕缕地贴在下巴。沉吟片刻,他也叹息道:“你早已有所察觉,是么?”
    有所察觉……白家老爷深深阖眼。
    经过数月的灵泉和灵食温养,他看上去本已经年轻健朗了许多,但此刻站在王伯面前,面对心中久久徘徊不散的猜疑,以及被对方一语道破的答案,白家老爷的背脊突然深深地佝偻下去。
    那一瞬间,仿佛无形的重压结结实实砸在他肩上,顿时让他又从壮年回归了老年,是个岁月萧瑟,风霜凄苦的老人了。
    怎能没有察觉。
    那是他的儿子,他深爱的夫人怀胎十月,身上割下来的一块肉啊,白家老爷一阖眼,婴儿啼哭的画面恍然还在眼前,那么粉嫩,像个柔软的糯米团子。
    ……却在睁眼的瞬间,眸中闪过一缕血色。
    孩子稍长大些,厨子便报告说有黄鼠狼偷鸡,他们顺着鸡毛寻到阵外,挖开一处土坑,发现里面全是被吸干血的母鸡,场景让人不寒而栗。
    再后来,是鹅。
    再后来,下人嚎哭着说死了孩子。
    没过几天,那下人也惨死在土坑中,天上下着瓢泼的雨,瘦如人干的尸体躺在泥水里,瞪着一双圆滚滚惨白的眼睛。
    白家老爷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消息压下,不让家里两个孩子知道,自己则动用所有人脉关系,四处寻找仙师,这才有了后面车允文下山一事。
    只是在车允文下山之前,夫人便突然长睡不醒,浑身生出细密血网,裹成一个偌大的茧。
    再后来……
    白修岳动身前往云海宗。
    白家老爷的面色愈发惨淡,将孩子之一送到宗门,几月前他还长松了口气,想着这样白修岳终归是无碍的,接下来只要把白骏达这个爱惹麻烦的臭小子也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好。
    如今再想来,保护白修岳的想法竟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可悲。
    “为什么啊,”白家老爷嗓音极低又极轻,每一个字却颤巍巍的,眼眸早已湿润,“为什么啊仙长,我想不通,我实在想不通……”
    他们白家虽不是仙门世家,却也富甲一方,对这两个儿子从小就宠爱有加,甚至因为白修岳是年老得子,又有修仙天赋,白家老爷心中的天平还要稍稍倾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