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脸?”
    辛越抚着胸口,“刺我那剑的人。”
    顾衍一愣,脱口而出,“你想起来了?”
    怎的好想不想,按着时间,她也该先想起自个是谁,想起二人认识这么多年以来,他待她的赤诚心意,怎的就先想起他刺她一剑了?
    所幸,见她缓缓摇头,他将欲要跳出喉咙口的心按下,听她说道:“没有,我只想起来一道剑光,还有那剑柄,环环绕绕的云纹,上头还缀了一颗乌黑乌黑的石头。”
    顾衍从小几上拿过一本话本子,正色道:“你说的这柄剑,其实满大街都是,方才我在这本话本子中看到有个江湖侠士亦是用的此剑,你好生看看,实在平常得很的一柄剑。”
    “是么?”辛越接过了话本子,趴在榻上,仔细翻看起来。
    顾衍轻轻起身,走到桌案后头,从墙上取下了一柄剑,手中使力,将那颗乌黑乌黑的石头用力抠了下来,往角落一扔,再将带着云纹剑柄的剑丢到窗外。
    哐啷一声。
    辛越回神,“什么声音?”
    顾衍坐回榻上,陪她一起看,“没什么,底下人做事不小心。”
    “我怎么没看到你说的侠士?”辛越快速地翻阅手下的纸张,疑惑道。
    “许是我记岔了,这几日照顾你,有些劳神。”
    “啊?”辛越停了手,偏头去看他,果然眼眶中血丝遍布,下颌也有点点黑色,她抬手摸了摸,果然一片糙砺,怎的有人憔悴至此还能有一番落拓之美的,辛越摇头,说不定当初她就是被他的美色迷了心智,心软道,“你还是去歇一歇吧,我自己一人待着可以。”
    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顾衍沉吟片刻,没想到有什么理由能驳她,若说让她陪着他一道沐浴,她怕是会一脚将他踹进池子里,只好起身说道:“我一会便来,你若是闷了可以四处走走。”
    “嗯。”她仰躺在榻上,夕阳已经落下,她的神色隐在昏暗之中,瞧不分明。
    走了两步,又听到她说:“对了,我叫什么名字?”
    “辛越。”
    “挺好听。”
    顾衍停了好久,没再听到她的声音,只好转身无奈问她:“你怎的不问问我?”
    “……”辛越睁开眼,悠悠然看他,“那你说吧。”
    “我名顾衍。”
    “知道了,你去吧。”辛越又合上了眼。
    待他出门时还能听到她小声的嘀咕,“顾衍……顾衍……嗯?啊,那画是他画的,怪不得要挂在屋里。”
    顾衍泡了他此生最仓促的一个澡,出来时发丝都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辛越坐在膳桌前,打眼一看,衣裳虽是穿得一丝不苟,然脚步却有些急促,讶然道:“你在沐浴也闻到了?”
    顾衍挑眉,疑惑地看她。
    辛越指指桌上大大小小七八样菜式。
    顾衍一下了然,不置可否地坐了下来。
    辛越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被戳穿贪图口腹之欲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但若是对方也好这口,那许能缓和些许尴尬。
    想着她便夹了一块粉蒸排骨咬了一口,十分真诚地对他说:“夫君你也尝一口,我们府里的厨子手艺好极了,我看它很合我胃口。”
    没想到顾衍眼眸陡然幽深,露出一丝笑意,却也没动上一块子。
    劝人吃饭这事难道需要身体力行的?她三下五除二啃完了一块排骨,再次用眼神示意他,“真的很好吃。”
    顾衍此时才绽出一抹笑来,却说的是,“你方才唤我什么?”
    “夫君啊。”
    顾衍脸上的笑更深了。
    辛越的手顿在半空,品出一点不对劲:“我不是这样叫你的?”
    “当然是,你就是这样叫我的。每日里要叫千八百遍。”顾衍笑着执起筷子,吃得有滋有味。
    被骗了。辛越愤愤,直到用完晚膳,他再如何哄她,她都没再开口喊一句夫君,直悔得顾衍恨不能捶胸。
    用完饭漱口时,顾衍在矮几上晾着湿发,辛越走过去碰了碰,有些茫然地坐在他旁边,一日下来,她脑中昏沉,却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又惧于开口。
    顾衍直起身子,随手将发丝拢在头顶,问道:“怎么了?”
    辛越只望着他幽幽叹气。
    顾衍心中闪过数十个念头,最后一一按下不表,只是再温声问了一遍。
    “我的爹娘还在吗?”辛越望着他,眼泪有期待,亦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想知道个结果的决然。
    原是这事,顾衍大大松了一口气,很快便应道:“自然,爹娘身子康健,就在京中,要不我们现在便去看看他们二老。”
    不想辛越却摇了摇头,指着自己:“我这样,是不是同从前很不一样,他们会担心我。”
    “嗯,”顾衍颔首,倒也是,想了想又道,“今夜倒是没有下雪,高墙干燥不湿滑,我倒是可以携你爬一爬尚书府的墙。”
    “……”辛越倒是没想到这个法子,虽然粗暴,但也让她十分欢喜。
    一个时辰后。
    礼部尚书府。
    顾衍同辛越蹲在一处院落的高墙上,借着重重梅枝遮挡,看着厅中对坐饮茶的二人,他们时而露出一抹笑,时而交谈些什么,看着确实琴瑟和鸣,辛越的心里很是妥帖。
    还有一点,今夜瞧这一眼,便知道顾衍没有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