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骂一声,段从祯抬手挥开浮尘,面前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病房已经十分陈旧,水泥地面没有铺设地板,墙皮被水浸湿脱落,斑驳得如同生锈。
    角落里有一张床,床垫陈旧,积满灰尘。
    一进房间,里面腐朽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段从祯也难得皱了眉。
    喉咙有些不舒服,段从祯抬手,擦了一下鼻尖,轻咳一声。
    病房里有一面窗,站在窗边看下去,正好可以看见东青山大门的一半,和通往大门的那条路。
    东青山门外的路鲜少有行人经过,道路更是荒芜,段从祯在窗边站了三分钟,连只鸟都没经过。
    这面窗像是死的一般,没有任何生气,也看不见活物。连段从祯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房间里待上一会儿,都觉得压抑不堪。
    不知道那男人是怎么在这儿待上七年的。
    唇角微抿,段从祯目光深沉,微微敛下,垂眼,视线落到窗框上。
    窗框是木的,上面满是划痕,不深,却密密布满整个框架。段从祯思索一瞬,屈指,在窗框上刮了一下,霎时出现一条新的,一模一样的痕迹。
    微微一愣,段从祯望着窗框上密布的指痕,眼中鲜见地浮起错愕。
    指腹贴在木质窗框上,起起伏伏的划痕硌得有些异样触感,好像新鲜刻上去的一般。
    余光扫过窗框,突然瞥见低矮的墙面上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段从祯稍怔,慢慢屈膝蹲下。
    视线下移,目光所及之处,灰白墙壁上,斑驳的丑陋痕迹之中,淡淡的划痕几乎混杂,却仍能让段从祯轻易辨得。
    写的是他的名字,他怎么会不认识。
    目光一顿,段从祯眉峰微蹙,迟疑一瞬,抬手抚过墙壁上刻下的模糊字迹,指腹触上的瞬间,灰尘便掉了下来。
    段从祯一怔,望着在指下越来越模糊的痕迹,手指微曲,下意识收了手。
    一恍神,突然想起即鹿的话。
    “我好几次都想死在那里,可我一想到你,就一点都不想死了。”
    男人沙哑而温和的声音就好像响在耳畔,带着微微的颤栗和讨好,明明那么炽热,却压得很低,并不外露,像是怕把他推走。
    抬头,窗外天空湛蓝,电线从头顶穿过,把天空划成两个部分。
    段从祯屈膝半蹲,盯着墙壁上被加深一遍又一遍,却在时间的腐蚀下渐渐模糊的痕迹,眸光微暗。
    住在这里的时候,即鹿是不是也觉得很无聊,坐在窗边,却看不见任何活物,百无聊赖地在墙上写他的名字,好像沉沉遥夜里唯一冀望。
    段从祯一恍神,目光失焦,而后猛然回过神来,撑在墙上的手微微用力握成拳,手臂青筋都慢慢凸起。
    握拳抵在墙上,段从祯脸色渐沉,眉目间浮起些微燥郁,眸光也霎时阴鸷。
    额角抵在拳头上,段从祯控制呼吸,手臂紧紧按着剧痛不已的下腹,只觉得像有电流在腹腔翻涌,冷汗直流。
    反手攀住窗框,段从祯脸色苍白,双膝都有些脱力,滑到地板上,几乎跪下,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栗。
    “段从祯。”
    门外传来遥遥的叫唤,是李捷,可段从祯以无暇顾及,咬着牙,喉间漫上血腥味,低着头,眼前一片灰蒙蒙的雾气,望着面前反而愈渐清晰的字迹,胸口像是堵着什么,异物感格外强烈。
    “段从祯!”
    声音越来越近。听在段从祯耳朵里,却像是隔了一层水,虚浮的,听不真切。
    “段哥,今天老师教我们写字,我把你的名字写下来了。”
    “段哥,你生病了吗?脸色好差。”
    “段哥,我偷偷从医院跑出来了,你别怪我,阿姨说你病了,我很担心你。”
    “段哥……”
    “段哥……”
    “……段哥!别忘了我!你一定要记得我!”
    脑海中愈发嘈杂,段从祯攀着窗框,手掌无意识地用力,甚至听见木头挤压断裂的声音。
    段从祯阖目,眉峰紧蹙,越是疼痛手掌抓得越紧,木篾深深刺进皮肤里,火辣辣的疼,他却没办法松开。
    “段从祯!”
    身后响起一声惊呼,接着是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
    躺在车厢后面,段从祯望着车顶,呼吸平静,薄唇依旧没有血色,脸色也不太好。
    李捷从后视镜看他,有些欲言又止地抿唇,把车往医院开。
    过了一会儿,李捷才开了口。
    “你怎么回事?受伤了?”
    段从祯偏头看着他,眸光平淡,“你看像吗?”
    李捷翻了个白眼,“你他妈的到底怎么了?”
    “挨打了。”段从祯说。
    李捷微愣,一下子笑出来,语带嘲讽,“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事吗?还有人能打你?”
    “多了。”段从祯应了一句。
    看他没有多说的意思,李捷也不好逼一个要死不死的病人,进了医院,领着他往急诊室走。
    李捷给他忙前忙后,挂号交钱,段从祯整个人跟置身事外似的,眼神平静,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躺在床上,段从祯偏头,望着医生走进来,带上手套,掀开他衣摆,手伸进腹部轻轻按了按,“肚子疼?”
    段从祯淡淡抬了眼,冷眸望着他,“你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