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珩亦看出苏眉的棋势虽然走得谦逊,极有耐心地同自己纠缠,实则绵里藏针,只是不知道她的人,骨子里是不是像她的棋呢?
    二人不过是消磨时间,皆无争胜之心,落子亦显随意,不多时就到了中盘。苏眉暗忖要是这样下到收官未免太辛苦,便认真审视起脑海中的棋局来。
    她动作一慢,虞绍珩立时会意,待听她隔了约莫两分钟的光景才落下一子,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克制的欢悦,便知道她是自觉走了一着好棋。
    然而,她语气中透出的欢悦,却分了他的心。
    他没有马上去看棋局变化,连她提了哪两颗子也无暇顾及,他豁然睁开眼,她嫣然含笑的面容,正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眼前。
    她翘起的唇角顶开两点梨涡,微微颤动的睫毛装点着温柔优美的眼部弧线,沾了雨水的刘海抿开了,浓淡有致的一双黛眉平缓匀长如连绵远山,她柔润清新的容颜像白瓷碟子里盛着新剥的春笋。唯有眉心的一点娇红,在暗淡天光里,散发着似说还休的朦胧诱惑。
    她从来没有这样全无防备地任他打量, 恍如旧时光里那个紫薇花下的稚龄少女。
    苏眉久久听不到虞绍珩落子,又不敢贸然打断他的思路,又等了五分钟的光景,终是忍不住了,试探着悄声问道:你还没想好吗?却全然不知,她蹙眉咬唇、小心翼翼的困惑之态尽数落在了他眼里。
    虞绍很看着她娇惑的神情,几乎想要伸手去揉揉她的头发,抚抚她的脸,却终究是忍住了,微笑着柔声说道:我输了。
    只见苏眉先是一怔,既而掩唇一笑,睁开了眼,你不是输了,是忘了,你她满眼活泼泼的笑意和未说完的话,同时定格在了虞绍珩的目光里。
    他凝眸看着她,温柔而专注的笑容,让那英挺俊美的轮廓也柔和起来,她竟忘了要躲开他的目光。
    苏眉心神一震,脑海里的黑白密布的棋盘轰然碎裂,幻化出无数只蝴蝶,翩然而起,你
    理智唤回意识的那一刻,她不能自控地转过身去。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回光返照的夕阳尽职地送出最后一片余晖,平静下来的清溪映着雨水洗过的竹枝,也映着她慌乱的影。
    江水春沉沉,上有双竹林。竹叶坏水色,郎亦坏人心。
    21、不见(一)
    竹叶上的残雨,擦着她的眉睫掉在溪水里。
    苏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那样看着她,她就乱了。她直觉那样的目光不该出现在他和她之间,可她没有任何证据去为自己分辩。
    她不知道他究竟看了她多久。
    他说,我输了。
    她笑,你不是输了,是忘了。
    那他为什么会忘呢?是因为忘了,他才会睁开眼睛看她,又不好意思同她直言?
    抑或是,他先睁开眼睛看她,才忘的
    苏眉不敢再想下去,告诫自己一定是前面那个缘由,她正搜肠刮肚地想为自己恶失态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听虞绍珩波澜不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车来了。
    接着,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虞绍珩也意外于自己的失态。
    她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其实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女人看见男人这样的注视,都会有所领悟吧?这同他的计划有所不同,他要将错就错吗?
    她慌乱的反应放大了他们之间的异样,他若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必然会求之不得的配合他一起做戏。
    不要,他偏不帮她找台阶下。
    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是她莫名其妙地冷了脸色给他看。
    她给他脸色看,他才不赔着小心迁就她。
    他要她知道,他们之间,再也不一样了。
    以往,虞绍珩总是十足十的绅士风度,和她一起走在路上,从来都是放慢步子,走在她左手边落后一肩的距离;但现在,他一个人走在前头,虽然没有故意甩开她的样子,但几步走开来,便和她拉开了距离。苏眉低着头跟在他的背影里,就像一个在学校里犯了错,即将被拎回家教训的孩子。
    越来越近的巴士想是在途中亦被雨水洗过,蓝白相间的车体在西天的霞影里焕发出一身崭新的灿然。司机看见虞绍珩招手,没到站牌便减速停车反正目之所及,等车的也只有他们俩。
    上车时,司机目光暧昧的打量让苏眉愈发心虚,虞绍珩不开口,她也只好佯装窗外风景绝好。
    雨后的霁蓝天色和绮丽流霞将车窗填成不断变化的风景写生,而苏眉真正在看的,却是在天光云影之间,虞绍珩时隐时现的侧影。
    他的表情是不加掩饰的冷肃,连带着,那精致俊朗的轮廓也隐隐犀利起来,很显然,她方才的举动让他很不愉快。苏眉惶惶然回想,似乎她才是被冒犯的那个人 ,但是他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冷待她?
    她正看得入神,不防车窗上的影子竟突然朝她转过脸来!
    苏眉一惊,条件反射般地回头躲避,却正撞上虞绍珩无比清晰的面孔,她暗悔自己进退失据,却听他例行公事似的问道:你渴不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