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绛年没有回答,他的身影隐没在烟雾中,看不真切。
    [宿主,不管那个想害你的人是不是你师兄,都要切记不可太过悲伤或愤怒。你心脏里的法器还未取出,如果情绪起伏过大,可能会有性命之危。]
    霜绛年吹出一口薄烟,喃喃道:“……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他心脏里的法器,名为“忘情”。
    每当他生起情绪时,“忘情”都会发作,提醒他收敛心绪——轻则以疼痛示警,重则撕裂心肺、阻断灵力。
    “忘情”可抵御心魔,还可免疫魔毒,修炼无情道事半功倍,是无情道宗用于培养下一任宗主的的传世至宝。
    而霜绛年唯一的愿望,却是想摆脱这个造成他心疾的罪魁祸首。
    ……他想恣意地活。
    如今天道为他指出一条出路,他便要紧紧握住。
    霜绛年回眸注视着被烟呛得“呵啾、呵啾”打喷嚏的小雏鸡,做出了决定:“先带他去药浴吧。搜魂的事,晚上再说。”
    晏画阑忽觉身体一轻,被人捧了起来,晃晃悠悠向隔壁走去。
    在他面前,有一片热气腾腾的海。
    不是海,那是浴桶。
    之前对晏画阑来说有些拥挤狭小的浴桶,现在看起来却像个庞然大物,裂开巨大的口,想将他一口吞入水中。
    小时候的心理阴影再次浮现,晏画阑可怜兮兮地抖了抖羽毛。
    霜绛年似乎丧失了捉弄他的兴致,声音听起来比往常更轻:
    “你身上留有追踪香,要连泡三天药浴,否则其它修士还是会循着味道找过来。”
    晏画阑这才知道,之前这人让他泡药浴是为了他好。
    霜绛年见他抵触水,没再说什么,和衣踏进浴桶,用行动表示自己会陪着他。
    晏画阑心魂一飘,但看到霜绛年没什么活力的样子,他心里又不太舒服。
    霜绛年疲惫地靠着浴桶,满头青丝铺散在水面上。
    他一手托着小鹌鹑,一手撩起一药水,往小鹌鹑身上撩泼。
    动作很慢,洗一会儿,停一会儿。
    晏画阑感觉对方心情很低落。
    羽毛遇水,他忍不住支楞起羽毛,变成一颗圆滚滚毛茸茸的毛球,晃着尾巴抖掉羽毛间的水珠。
    然后,他就被人摸了一把小翅膀……哦不,肱二头肌。
    晏画阑:?
    他不清楚这个摸翅膀的动作有什么实际功能。
    好像只是阿年哥哥兴之所至,想摸他,就摸了一把。
    晏画阑莫名就觉得,霜绛年像是很喜欢它妖形的样子。
    这么一想,他的妖形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
    晏画阑骄傲地挺起胸脯,翘起光秃秃的尾巴。
    霜绛年又伸手指戳了一下他蓬松绵软的胸脯。
    晏画阑:“叽叽叽!”
    哦哦哦摸他胸肌了!
    他的胸肌是不是手感超好,结实又强壮?
    谁料霜绛年开口就是一句:“真可爱。”
    晏画阑的羽毛又一次炸了起来。
    “可爱”好像不是什么形容大妖怪的好话,不过既然哥哥都这么夸他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晏画阑逐渐接受了自己“靠卖萌以色侍人”的角色定位。
    恍惚间他想到,不是他在饲养哥哥,而是哥哥在养他。
    自尊心有被伤害到。
    不过,哥哥开心就好。
    毕竟“食物”的心情,严重影响到口感呢!
    *
    这一次变回妖形的时间不长,夜半,晏画阑昏昏沉沉地醒来,就发现自己成功变回了人形。
    他回想起之前一整天被欺负的经历,就要去找霜绛年欺负回来,一雪前耻。
    晏画阑轻手轻脚地走过竹廊,月光落下,清清冷冷的银白。
    竹楼过分安静了,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股奇怪的不安涌上心头,他全身寒毛竖起,突然迫切地很想见到阿年哥哥。
    为什么他有一种……霜绛年会消失的预感?
    转过竹廊,晏画阑探头进房间,只见人族正好端端地躺在藤椅上,像是在假寐。
    晏画阑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装着蛇脸男魂魄的净水瓶摔碎在地上,旁边散着魂魄破碎的渣滓,似乎是已经被人搜魂过了。
    竹架上,琉璃鱼盆中的鱼儿翻起了鱼肚白,只有鱼鳍在微不可察地晃动。
    晏画阑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过去,临到近前又迟疑了。
    不对,呼吸声怎么这么轻?
    好像随时都会断掉一样。
    他定睛一看,只见月光下霜绛年脖颈上冷汗密布,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胸口起伏轻微又沉缓,仿佛在耗尽全身力气维持呼吸。
    晏画阑瞳孔猛缩。
    “阿年哥哥?”
    没有回应。
    他无措地摇他的肩膀,又伏在对方胸前仔细谛听。
    心跳声微乎其微,灵气也支离破碎——这样的情况,晏画阑只在濒死的人身上见过。
    他脑海一片空白:“之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要死了?”
    死人,晏画阑见过许多。
    他看着他们死,在他们的求饶和惨叫中,吃掉他们的修为与魂魄。
    这个人族,本该也是他的食物。
    他伏在霜绛年身上,尖牙抵着对方柔嫩的脖颈,低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