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好久,阿娘这边的客人也没有走。又那样晚了,三郎想歇下了,我就没有再过来。”月皊解释完,继续去拿那块水晶龙凤糕来吃。她刚刚张开嘴,还没咬上去,忽想到了什么,重新将水晶龙凤糕放下,一双明澈的眸子望着华阳公主,小声问:“阿娘是不准我再宿在观岚斋吗?”
    “那倒没有。”华阳公主重新笑起来,“快吃你的。”
    “嗯。”月皊的眼睛重新弯起来,张开嘴来吃甜甜的水晶龙凤糕。
    华阳公主面带微笑地望着月皊吃甜甜的点心,实则心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廿廿说她和三郎从来没做过那事,所以自然从未喝过避子汤。
    可是她为什么要一大早洗澡?昨天晚上她可是宿在江厌辞的床榻之上的。这里还有个前提,这两个天天同床共枕的人隔了几日再重新睡在一张床上。华阳公主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词儿——小别胜新欢。
    呸呸呸。
    华阳公主赶走这乱思。可又忍不住想起其他的可疑之处……
    一块红烧肉而已,廿廿为什么想吐?
    更何况上次月皊说她的月信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最最重要的是,一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美娇娘,同榻而眠不是一日两日了,真的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华阳公主长长舒出一口气,心里有了一个很坏的猜测——莫非廿廿对男女之事不懂,做了怀了还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华阳公主因为这个猜测而心惊。这猜测荒唐,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华阳公主又不由想到月皊的初潮本就比寻常姑娘家晚许多。她初秋时来的初潮,距离今日也还不到半年,她在那方面迟钝迷糊些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她迟钝迷糊的方面本来就不少……
    月皊抬起眼睛来,望着面色奇怪的华阳公主,问道:“阿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呀?”
    “吃完饭再说。”华阳公主道。
    月皊眨眨眼,仍旧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望着华阳公主。
    华阳公主扯出慈爱的温柔笑容,温声道:“一点点小事。等你吃完了咱们再说。不急、不急。”
    待月皊吃好了,刚刚还说不急的华阳公主立刻牵了她的手,将人领进屋子里去,又将所有的下人都屏退。
    月皊望着华阳公主的脸色,问:“阿娘,到底是什么事情呀?”
    华阳公主压低声音,问:“廿廿,你知道男女床笫之间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吗?”
    月皊忽地睁大了眼睛。她哪里想得到阿娘一开口问的就是这事。即使是母女,月皊也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将脸转到一侧去,小声地说:“不、不知道……”
    她眉心微微蹙着,在心里盼着阿娘别再多问了才好。
    华阳公主沉吟了片刻,道:“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她立刻脚步匆匆地走出了寝屋。她朝院子里的侍女招招手,吩咐:“去请个大夫来。”
    “慢着。”华阳公主压低声音,又嘱咐着要请精于哪方面的大夫。
    华阳公主立在檐下,满脑子都是月皊皱眉将那块红烧肉吐出来的情景。
    该不会真的有了吧?
    华阳公主揉了揉一阵阵抽疼的额角,快步往库房去。待她回来了,怀里抱着个用红绸裹着的盒子。
    月皊惊讶地望着华阳公主抱着的盒子,问:“阿娘,这红绸……这不是阿姐的那些嫁妆里面的东西吗?”
    华阳公主一副十分郑重的神情,她将盒子放在床榻上,解开红绸,将盒子打开。
    “本来是给你姐姐准备的。今日先拿来给你瞧瞧。”
    月皊好奇地望向盒子里面。给阿姐准备嫁妆的时候,阿娘很是尽心,每件东西都要亲自过问。她那时候也亦步亦趋地跟在阿娘身后,跟着出谋划策地挑选。她记得唯独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阿娘不准她看。
    盒子里面有三件东西。
    一双小红鞋,一个不大却极厚的小册子,还有一个圆滚滚的瓷瓶。
    月皊一下子被那个釉着美人的圆滚滚瓷瓶所吸引。她伸出手指头来轻推了一下,那个圆滚滚的瓷瓶果然如不倒翁似地摇晃起来。它这一摇晃,月皊才发现圆肚子中间有缝。她问:“咦,是能打开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圆肚子瓷瓶拿在手里,拧了拧,果真将它打开了。
    圆肚子里放了一对瓷器小人,一男一女,姿势奇怪。
    月皊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夸赞雕功精湛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瞬间通红。
    华阳公主盯着月皊的表情,将小册子捏柔些,再递给月皊,说:“拨着看。”
    月皊将小册子接过来,翻开一页,就被里面赤身果体的两个人骇得别开了眼。画这种画的小册子月皊以前见过,在回春楼……
    不过这小册子和当日江厌辞塞给她的那份不大一样。这本很厚,却窄窄的一条,里面的画面也是偏在外侧,靠近胶装那一侧都空白着。
    “我让你拨着看,快速地翻。”华阳公主声音略急。实在是她心里已经急得不行了,今日必要弄清楚到底是廿廿撒谎,还是她笨得不懂,还是江厌辞身体真的有毛病。
    她已经去请大夫了,先给月皊瞧瞧可是怀了身子。
    若是误会一场,这俩孩子果真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正好让大夫给她儿子瞧瞧身子!
    “哦……”月皊硬着头皮地应了一声,依华阳公主所言,快速地拨着书页,小册子里面静态的画面便连贯了起来,亲亲抱抱、进进出出。
    小册子从月皊的手里滑落,她如雪的面颊早已红晕粘稠。她不愿再看,低下头去,视线却落在那双小红鞋上。
    原来这双鞋的玄机在鞋里面,鞋垫上亦绣着双人床笫教学图。
    月皊哼哼了两声,将脸偏到一旁,软绵绵地抱怨起来:“阿娘,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现在懂了吗?”华阳公主急忙问。
    月皊眉心拧巴着,像所有女儿抱怨母亲一样,在心里哼哼唧唧——我又不傻,就是不想和你谈这些事情好不好……
    “问你话呢!”华阳公主戳了戳月皊的额角。
    “懂啦。”月皊泄了气地将脸偏到一旁,用手心揉着额角。她嗡声软语地抱怨着:“阿姐的东西,阿娘不该乱动的……”
    华阳公主没月皊这话,而是严肃地问:“所以到底有没有过啊!”
    月皊眨眨眼,疑惑地望着华阳公主好一会儿,才隐约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就是没有过,阿娘你不信我!哼……”她小小声地嘀咕,“我又不傻……”
    华阳公主瞧着月皊嘟着嘴,略显出几分不高兴来。她糊涂了。
    恰巧这个时候侍女在外面叩门禀话,禀告大夫到了。
    月皊立刻不闹别扭了,急忙拉着阿娘的手,问:“阿娘是不舒服吗?”
    华阳公主轻咳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月信许久没来过?给你瞧瞧身子。”
    “哦。”月皊松了口气,心想不是阿娘身体不舒服就好。
    大夫给月皊诊了脉,开了些养身子的药。华阳公主亲自询问大夫,得知月皊确实无孕。
    华阳公主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可是不多时,她又皱了眉,有了另一件烦心事。
    大夫要告辞,华阳公主没让人走,而是将人请到花厅里候着,等江厌辞回来了,再给这儿子瞧瞧。
    华阳公主转身回了屋,见月皊正坐在床榻边拿着大夫开的方子看。她轻轻晃着腿,随着她的动作,身上淡茜红的裙子晃出花儿一样的柔波来,鞋尖若隐若现地探出来一点。
    华阳公主瞧着月皊,心下忽然一片柔软,恍惚间觉得她的廿廿还是那个无忧的小姑娘呢。
    “阿娘,为什么要喝药来调理?月信不来不是挺好的吗?不会肚子疼,也不会那么麻烦。”月皊眉心蹙起来,显然想到了初潮时的不好记忆。
    “别胡说。”华阳公主挨着女儿坐下,“女子到了年纪都要来月信,这还关系着生育大事呢。”
    月皊想了想,脑子却空空的,她对生育之事显然半点了解都没有。
    话既然说到这儿了,华阳公主就拉着女儿的手,柔声地给她讲了女子生育之事。她说得客观,不去故意隐瞒那些危险和难堪。
    月皊认真听着,听到最后慢慢红了眼睛。待华阳公主说完,她软声道:“阿娘辛苦了。”
    华阳公主意外地望着她,着实没想到她一开口说的会是这话。
    “不对,我不是阿娘生的……”月皊咬了下唇,又急急说,“阿娘生姐姐和三郎辛苦了!”
    华阳公主摸摸她的脸。
    月皊望着阿娘微笑着,心里却想起另一道身影。一个她从未见过,又血脉相连的女人——她的亲生母亲。
    江二爷夫妇招供当年为免麻烦,寻的都是些无亲无故的女乞丐、妓子和婢女。具体操作,月皊却是不知的。
    月皊慢慢垂下眼睛来,心里生出些抵不住的悲伤来。生产是那样辛苦又危险之事,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她的生母会不会舍不得?
    月皊想起那些听来的传言。
    有人说江二爷寻的几个女人都是为了钱财心甘情愿将孩子卖掉,女人们拿了钱就过上了好日子。还有人说江二爷抓了几个女人圈养起来,为了防止留下罪证,除了合适的女婴,其他的女人和孩子一个也活不了。
    月皊也不知道哪一种传言是真的。
    她好想见一见江二爷夫妇。
    ·
    江厌辞傍晚时分才回府。
    他刚迈进院子,就看见月皊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在大冬日的傍晚不在暖和的屋内窝着,跑到院子里来面朝院门的方向呆坐着,不用说也知道她在等人。
    看见江厌辞身影的那一刻,月皊发呆的眸子一瞬间聚了光。她站起身,朝着江厌辞走来。脚步轻盈又快,裙摆在她身后摇摆着,人都快跑了起来。
    江厌辞加快了步履。
    月皊迎到他面前,探手攥住了他的袖角,仰着小脸巴巴望着他。
    “办好了没有呀?”她小心翼翼地问。
    事关自己的奴籍,她自然紧张。
    江厌辞点头。
    然后他便看见月皊那双噙着紧张的眼眸一瞬间弯起来,盈满了笑。
    “三郎好厉害!”她甜甜地说着,望着江厌辞的弯眸也是甜的。
    这样涂了蜜的她,让江厌辞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
    【 作者有话说 】
    吃瓜群众:厉害?小江不是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