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叙述,不动声色。
    他要他的道修和截阿绑上世俗的关系,在众目睽睽之下。
    师徒,便是天地,君臣,血亲之后,最亲密的关系。
    一旦绑住,就再不会那么容易就离开。
    但是如果变心了,想要提前断截这段关系……没关系……
    那间屋子被他搬回了长漱峰。
    年轻道修压抑的灵力蠢蠢欲动起来,他高大的骨骼几乎要从这副皮囊里破裂而出,将随手炼就的灵人偶外壳撑的碎裂——
    程陨之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内门只要进去了,就肯定能看见这人。
    ……那,此生就拜这么一个的师尊,肯定得好好选!
    小路凝练的灵压骤然消散。
    他背起手,状似乖顺道:“那个人,你是认识的吗?”
    程陨之:“以前认识,现在……不认识。”
    路鸣溪:“去认识一下么?”
    程陨之摇头,笑了起来:“不了,不去打扰他,只要能看见他安好就行。”
    “他是谁?”
    “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晚上,程陨之坐在自己的房里案前,随手从芥子袋里掏,掏出一支碧海螺声来。
    翠绿的长杆落在他的指间,倒是衬得笔更郁,肤色更浅。
    他原本还想写出点新东西,但满脑子都是白天看见的那个人,怎么也静不下来。
    程公子哪里遭过这么大的罪,难过地长长叹口气。
    结果刚一扭头,看见一个鬼脸贴在窗子上,见他看来,迟疑片刻,犹豫地咚咚小声敲打窗户。
    程陨之:“……”
    这,这么大一宗门,居然还闹鬼吗?!
    小程差点没从案前一飞冲天。
    他连忙起身,克制住自己差点骂出声的念头,走过去,一把打开窗户。
    鬼脸疑惑:“你是……”
    程陨之:“是我。”
    那鬼脸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从窗外翻进来,鬼鬼祟祟地探头:“快把窗关上!”
    程陨之难以置信:“子陶,你,这……”
    那人见后边没有追兵,总算松口气,大大方方站起来,任他查看:“我无碍。”
    程陨之:“你这像无碍的样子吗?”
    看他,脸色苍白,头上,手臂上还缠着绷带,长发倒是梳了个正规的弟子束发,可惜松松垮垮,活像从哪儿逃难出来的一样。
    子陶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灵丹见效很快,剩下的就是外伤,不打紧。”
    这哪里像宗门大师兄!
    子陶瞧出程陨之心里在想什么,骂骂咧咧道;“还不是那几个兔崽子,趁我带伤,反了天了,剑么也不练,课么也不好好听,天天做这个饭那个菜的,我是猪吗吃这么多?!!”
    程陨之含蓄道:“子陶道友,你这……发冠也是自己束的么?”
    子陶一愣,抬手摸了把头发,翻个白眼后悻悻地放下手。
    “算了,”
    他嘟哝道,“什么都计较,迟早会计较不过来。”
    “倒是程……道友,”子陶看了眼程陨之的假脸,“我刚才还没认出你,怎么换了张脸,还亲自跑玄天宗来了?”
    程陨之回身,给千里迢迢从内门跑出来的大师兄倒茶,从头解释事情的经过。
    “是这样的,事情很长。”
    子陶:“没事,你长话短说。”
    程陨之:“我和阿宴分手了,他要抓我,我来玄天宗避避风头。”
    子陶:“噗——”
    第57章
    “咳咳,咳!”
    子陶被呛了个惊天动地,咳得刺激又痛苦,差点没把自己呛死。他烫手般放下手中茶杯,捂着脸咳嗽个不停。
    程陨之也被他吓到,不自觉往后一仰,又上前给他顺后背。
    玄天宗大师兄在偷偷溜出门之前,绝对不会想到,迎接他的居然是这么个消息!
    早知道他就约程陨之在宗门外的酒楼见面。
    不然,在宗门里偷偷说话,也指不定会被师叔神识打探个一清二楚。
    他刚听掌门师尊提过,仙君前段时间刚回来不久,一派怒气磅礴,要把整个修真界并入玄天宗的无情模样。
    合着,合着是被人甩了啊!
    偏生另一位当事人站在他眼前,烦恼地摇着折扇,忧愁叹气,长眉紧蹙,显然是被困扰得不轻。
    当事人随口:“我也不清楚顾宴哪里人,多大势力,但见他胸有成竹模样,想必那头都要被他渗透尽底。我也没法子,只好跑这边来。”
    子陶心里想着,这里也被渗透完了,一边理顺气息,没被半口水呛死。
    他压抑住自己,勉强问道:“你是打算入内门么?”
    程陨之道:“是,难得进玄天宗。”
    也行。
    说不定师叔没工夫天天用神识扫荡宗门,程陨之在眼皮子底下藏,的确更不容易被发现。
    虽说,这法子风险也更大。
    程陨之瞧瞧他苍白脸色,又看看他打了绷带的胳膊。还是握剑的那只胳膊,手指还在轻微颤抖,伤的不轻。
    程公子垂下眼睑,有些难过。
    “最后还是连累你受伤,”程陨之道,“而且看样子,灵药也无法完全治愈。”
    子陶无所谓地说;“迟早能好。再说,当时你的伤也不见得比我轻上多少。我把魔修直接带到大家面前,这也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