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锦衣玉带、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骑马紧随而来,先与车内的人说了几句话,而后打马上前,眼睛在齐鹤唳身上一扫,拱手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好漂亮的身手!小恩公救了我的夫人,请受在下一礼。”
    “岂敢。”齐鹤唳回了一礼,不欲多言便要离开。
    “小恩公且慢,我时隔多年再上京来、不识路途,想请少年郎领我等进城,不知是否方便?”
    齐鹤唳见这人谈吐不俗、举止疏朗,心里颇有好感,点头答应下来。二人跟着车驾并辔前行,这中年男子极亲和地与齐鹤唳谈笑风生:“朝廷如今重文轻武,弄得人人只知文治、不知武功,”他轻叹一声,“我年轻时曾随家父到边关一游,亲眼看到边境的蛮夷是如何抢掠我朝百姓,朝廷三五年就能选出一个状元,却这么多年也选不出一个大将军保家卫国、抵御外侮。”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他微微一笑,摇头道:“现今的公侯之爵,不过靠着祖宗荫蔽世袭而来,大都把先人开疆拓土的雄心消磨了... ...所以我今日见你,才分外心喜。”
    齐鹤唳学武,一开始只为治病、后来是为练成下山,他以为学了一身武艺之后,左右不过锄强扶弱、路见不平罢了,从未从这样的高度去思索自己练武的意义。此时听了这一席话,不免燃起壮志,他父亲都未如此地教导过他,这人与他萍水相逢,竟说了这许多鼓励的肺腑之言,齐鹤唳心中大动,诚恳道:“不知您进城后于何处落脚?若不打扰,我还能去请教么?”
    “好说了,我与夫人现在欲往齐尚书家,而后到晋王府暂住,小恩公投帖来,只说找江陵府江碧城便是。”
    齐鹤唳闻言一愣,“齐尚书、晋王府... ...您从江陵府来?”
    “正是,不知小恩公是谁家儿郎?”
    马车一拐,齐府已然在望,齐鹤唳心头百味杂陈,指着府门前的石狮子,“这里便是我家。”
    中年男子大吃一惊,随即面露喜色,“难不成你就是齐大公子?这可真是太好了!”
    齐鹤唳摇了摇头,“齐大公子是我哥哥,我排行第二。”
    中年男子脱口道:“...可惜!”而后自觉失言,忙又说:“原来是贤侄,咱们两家可是沾着亲呢!”
    齐府门前已有许多人站立恭迎,中年男子下了马,从马车里小心翼翼地搀下一名绝色的美妇人,她面上的一双剪水凤眸与江梦枕如出一辙。
    来人正是江梦枕的父母江陵侯夫妇,如约上京来敲定江梦枕的婚事,齐鹤唳见齐老爷与齐夫人亲热中透着谄媚地把二人迎进府中,一个人握着马鞭站在大门外怅怅良久。
    托了江陵侯的福,齐鹤唳第一次在家宴上有了座位,他陪坐末席,坐在嫡姐齐雀巧的下首,齐雀巧不屑地低声冷哼,把自己的杯碟往里挪了挪,好像生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
    齐鹤唳有些恼火,却见坐在对面的江梦枕向他一笑,举起酒盅道:“我听母亲说,今儿多亏二少爷出手相助才逃过一劫,我这里谢过了。”
    江梦枕轻抿了一口酒,齐鹤唳却将一满杯全都倒入喉咙,低声说:“何必言谢?倒显得咱们生分了...”
    “正是呢,我一见二少爷便十分喜欢!”江侯爷在席上将齐鹤唳的救人之举宣讲一通,连连称赞齐尚书教子有方,夸得齐尚书的老脸险些挂不住,他何尝教过齐鹤唳什么?
    “齐世兄的这两个儿子,一文一武皆是人中龙凤,让我好生羡慕!”
    “谬赞、谬赞!”
    齐夫人忙笑着说:“承侯爷的吉言,我家凤举过几日就要下场应试,国子监的先生都说他有状元之才,我和老爷也盼他能一举夺魁呢!”她岂容齐鹤唳抢了齐凤举的风头!
    江碧城倒没多心,抚掌道:“我记得贵祖父曾是榜眼,大少爷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齐府诗礼传家果然不虚啊!”
    齐凤举想推辞两句,哪想到喉管发痒、一阵头晕,他赶紧从袖中掏出手绢掩着嘴咳了几声,他本是强撑着身子来赴宴,此时咳得脸颊潮红、背上冒汗,连坐也坐不住了。
    他虚弱地扶住身边侍立的小厮,那小厮倒也机灵,赶紧代为告罪:“大少爷昨夜通宵看书,想是身子太乏了,还请贵客海涵。”
    江夫人一片慈心,并不以为忤,轻言细语地说:“好孩子,原是我们打扰你温书了,快去歇着,有什么事考完再叙不迟。”
    齐凤举说不出话,勉强抬手行了一礼,就被小厮扶了出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江碧城兴头上来,又拉着齐鹤唳说话,齐夫人恨得牙根痒痒,还得连连陪笑。好不容易熬到散席,却因江氏夫妇初到,两家俱不愿显得自家着急掉价,暂未提起订婚之事。
    侯爷夫妇乘马车去晋王府安歇,还约定过几天来接江梦枕,一家子在王府团聚几日。
    齐夫人攒着火闯进大儿子的书房里一顿唠叨,齐鹤唳的病情她是一句没问,再再地重复要他给自己争脸争气,让贱人生的庶子不能出头。齐凤举本就因为侯爷对弟弟的赏识颇感不安,只休歇了一会儿,便又起来看书。他幼承父母宠爱、师友夸赞,这份优待如今变成了巨大的负担,这时被他娘一闹,愈发心堵气闷、头痛欲裂,想招呼小厮倒茶,一张嘴却“哇”地呕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