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渐渐回笼, 樱井玉子想起之前自己走累了,然后库洛洛提出帮助, 结果没想到和赤砂之蝎不一样的是她完全没有感觉到飞驰的疾风, 或许是因为被念能力包裹着?
    睡着了呢……
    樱井玉子轻声应了一声, 随即倦怠地垂下眼帘, 做出一副犹自困倦的样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梦境中的片段。
    都是一些碎裂的影像。
    吉田松阳的手
    高杉晋助的眼泪
    宇智波止水的微笑
    那个人死后睁大的双眼
    她曾经见过的壮观的画面
    ……
    说到底,当初的她给自己的定位也不过是一个看客罢了。
    只因为有了一颗看客心, 所以才会对他人的遭遇无动于衷。
    说什么这个世界随她处置的……她对这种事没有兴趣啊,顶多动动嘴皮子指示别人去做,说实话的话她更像是电视机前的观众,她眼前的一切都是一部枯燥却偶有亮点的电影,她无事可做,便看电影来打发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不会对电影中的角色投注什么情绪。
    可是她下场了。
    虽然是被逼无奈,但她还是下场了,成了电影中的一员。
    既然已是戏中人,怎能再持看客心?
    樱井玉子怜悯着那个因为眼睛好看所以就被灭族的民族,她怜悯是因为吉田松阳一直在以一种缓慢却坚定地速度侵蚀她改造她。
    她看着玻璃瓶里那双绯红的眼睛,在讲述织田信长的历史时,她无法控制自己去猜测那双眼的主人有着怎样的一生。
    眼见着亲密的族人一个个死在眼前,而罪魁祸首却因为得到了一对漂亮的眼睛而高兴得笑容满面,心头的憎恨还未凝聚成型,顷刻间便被深入骨髓的恐惧打散。
    下一对眼睛,是你。
    当时她说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给库洛洛,并不完全是在开玩笑。
    她曾经说过,她最重要的器官是眼睛,她将看着世界走向毁灭。
    可是在看到他人的眼球时,樱井玉子却无法感觉到恐惧。
    如果一个正常人突然间看到一颗完好的心脏泡在福科马林里以同样的频率跳动的话,一定会恐惧的吧?
    怵惕之心,人皆有之。
    不是吗?
    在逐渐被吉田松阳侵蚀的现在,樱井玉子觉得她应该也是有的。
    所以想要试一下。
    如果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就像他们一样,失去眼睛的话,或许就能理解他们的感受了也说不定。
    樱井玉子当时是这么想的。
    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在库洛洛同意的瞬间樱井玉子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
    可是在讲述织田信长的故事时,那双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却像幻灯片一样呈现在她的视野中,叫她知道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见过多么美丽的景色,又目睹了多么可怕的悲剧。
    悲剧。
    那时候樱井玉子下意识地说出了那句话。
    是啊……
    很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
    自己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地挖走了,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仅仅因为长得漂亮就要被夺走,从此再也不是一对眼睛而是一件观赏物,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在理解到这一点后,樱井玉子终于产生了怵惕之心。
    怵惕:恐惧、怜悯。
    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怜悯,被人类称之为共情。
    她曾经是没有的,但现在她有了。
    她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是因为她在渐渐靠近吉田松阳,不高兴是因为她无法再体会到库洛洛他们的开心。
    那是一种不一样的开心,也是她曾经拥有的唯一一种开心,但被她舍弃了。
    在她舍弃了之后,在她看到有人也拥有这样的开心并且过得很好之后,她又有一点不甘心了。
    这样的情绪是无法在忍者或者武士的世界里产生的,因为那里没有人会让她发现这一点,只有这个遵从着丛林法则的世界里才可以,只有这个无法无天的幻影旅团才可以。
    所以……当初四月一日君寻是为什么特意指出库洛洛·鲁西鲁这个人呢?
    期待着她发现这一点吗?
    她现在所产生的情绪和变化,都在那个男人的意料之中吗?
    所以说她最讨厌那个男人了。
    (四月一日·高深莫测·君寻:我冤……QAQ)
    “在我熟悉这个世界的文字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本书,是一个叫亚里士少德的人写的,库洛洛看过吗?”
    “《诗学》?”
    不梳大背头就是个文艺少年的库洛洛表示自己学富何止五车。
    “没错,”集中注意力的话,可以发现樱井玉子的语气有些平板单调,虽然无损于总体,但对于有心人来说总是放不下心的,“第六章里他提出了‘悲剧’的定义,并且更进一步地,他说悲剧的作用就是引起人们心中的恐惧和怜悯,他相信把这些情绪引发出来,然后人们就可以得到净化。”
    “怜悯也就算了,难道玉子小姐会恐惧吗?因为一对眼睛。”
    看啊……果然很合适呢,四月一日君寻没有选错人。
    “会,联想到过去,在那双眼睛看到的世界里,我看到我在其中,一层又一层的尸体,鲜血像火山爆发一样从尸山顶喷涌出来……看到那双眼睛,我看到它所经历的一切,看到我曾做过的一切,由此我产生了恐惧,至于怜悯,则又是另一段过去引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