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没了法子,气得抬手去捏他的脸,“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家,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他的脸还是有些烫的,气息清浅绵长,可见当真是昏睡过去了,这男人当初欺负她的时候手上的力道就从没轻巧过,经常给她掐的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沈虞怀着一半报复的心将指甲陷进他的肌肤里,他那两道剑眉就渐渐地又蹙了起来,闷哼一声,突然又一把握住她捏在他脸上的小手。
    粗糙的掌心肉摩挲着她娇嫩的手背,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声音缱绻而沙哑,喃喃道:“小鱼,你做什么呢……”
    他死死地抓住自己,像是紧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沈虞费了半天劲儿才将自己的手挣出来。
    熬了大半宿,她几乎要饿得前胸贴肚皮了,出去吩咐采薇给她端些米汤过来,陈风还在外头候着,五六个锦衣卫正襟危立,见到沈虞走出来,纷纷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沈虞还能怎么办?她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说:“将他立刻抬走。”
    陈风怔了一下,挠头道:“呃……姑娘,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我听说殿下还发着烧,他身上可都是伤呢,万一抬走的路上又血崩了,或是醒过来后肝气上逆,再气得咯血什么的……咳咳!”
    说着还给四周的锦衣卫打眼色,这一群大老粗也赶忙应和:“是啊,万一病情又加重了可怎么了,小人们回去都不好交差啊!”
    “就是就是,不如先让殿下在这里将养将养,病情好了再说?”
    好吧,就知道问你们也是白问。
    沈虞说道:“采薇,将诸位大人请出去。”
    顿了顿,又指向了一侧的青墙高檐,“从这里。”
    说罢扭过身去,一撩软帘走了进去。
    陈风:“……”
    他怎么觉着太子妃和太子殿下越来越像,愈发记仇了?!
    大家互看几眼,陈风摊手叹道:“唉,还能怎么着,来吧——老四轻功最好,你先上,老三垫背。”
    *
    沈虞回到屋里,小憩一会儿,吃了点糕饼汤水垫了垫肚子。
    采薇昨日也跟着沈虞忙活了大半宿,这会儿正坐在绣墩上望着门口的软帘发呆,沈虞吃完,用帕子擦了擦嘴,让她也回去休息休息。
    采薇犹豫了会儿,轻声问:“这事儿要告知老爷和夫人么?”
    “不用。”沈虞回头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
    她觉着,他应该不会在这里住太久。
    绾音昨日去了她姨母家小住,没个三四日怕是回不来,澄哥儿也还有好些时日才能旬休,平日里周夫人事忙,只要她不过来,怕是没人知道李循又回来了。
    她实在是不想再要舅舅和舅母为她提心吊胆了,一定得在旁人知道之前将他弄走。
    用完早膳后便有些困顿备懒起来,可惜她的床已经被男人给霸占,沈虞只得重新从橱柜里又抱了床被子,在描金穿藤雕花小坐榻上歪着休息了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咣当”一声。
    沈虞骤然惊醒。
    原来李循在昏睡中口渴,迷迷糊糊地去摸拔步床一侧立柜上的茶水,却不小心碰到了茶盏。
    沈虞只得给他倒了盏冷茶,将他半扶起来喂进去。
    又抬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虽不算很烫,却还热着未退。
    他整个人都烧得有些迷糊了,薄唇微分,一直在唤着她的名字。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阿槿和采薇都休息去了,沈虞擦了擦面上的汗,去外头端了盆冷水来,绞干了帕子扔到额头上给他散热。
    陈风留了一个叫郭九的锦衣卫帮忙,沈虞让进来他帮忙给李循重新抹了遍药膏。
    郭九的动作很小心,李循还以为是沈虞在给他上药,一开始还在呓语,慢慢地也就平静下来,躺在床上睡得安静乖巧。
    沈虞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这霸王似是的人物竟也有服帖乖顺的时候,若是他一直这般好欺负该多好?不,也不成,他这幅模样极容易叫她心软,待他烧退了,她得赶紧把他赶走,眼不见心不烦。
    沈虞从屋里走出来,看见阿槿端着一碗药在外面,“他怎么样?”
    “不太好。”沈虞蹙着眉接过药来,“若是这一剂药还不成,下午需得再寻个大夫来。”
    晌午的时候沈虞去了正房陪周夫人一道用膳,周夫人还不知道这事,问她:“怎么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沈虞笑道:“兴许是,夜里风吹得实响,便一时没睡着。”
    周夫人心疼道:“既如此,早知叫人给你把饭端过去便是了,下晌我要许妈妈给你从库房里裁几尺棉布,把窗缝糊上一糊。”
    沈虞赶紧道:“不用麻烦许妈妈,我要阿槿去取就好,舅母放心,我糊的也很好呢。”
    幸而周夫人没多问,用过午膳后沈虞回去,郭九已偷偷从外面买了饭菜回来,将食盒递给沈虞。
    天青色撒花软纱帐影影绰绰地掩着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她脚步轻,走过去将帐子打起来,见他躺在里头看着一本平日里她常翻看的琴谱。
    “醒了?”
    他便抬起头来,脸颊的晕红退了许多,点点头。
    沈虞将琴谱抽出来,塞回枕下,将食盒中的鸡肉粥端给他。
    李循抬头望了她一眼,将鸡肉粥接过来小口小口优雅地喝着。
    吃到一半却停了下来,迟疑地看向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了病的缘故,那双漂亮的凤眼里仿佛埋了勾子缠了丝线,格外的深邃缱绻。
    “虞儿,你吃过了吗?”他轻声说:“我吃什么都成,下次你不要费心为我做了。”
    沈虞淡淡道:“不是我做的,是你的人给你从外面买的”
    沈虞不喜欢他这样看自己,明明眼神清澈见底,却总叫她不自在。
    “那便好,你别劳动自己。”
    李循就笑了笑,脸上也没有尴尬的神情,继续吃着手中的粥,吃得一粒米也不剩。
    采薇给他端茶漱了口,沈虞想去休息,临走的时候他又拉住她的手。
    他现在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沈虞无奈,“我去休息,你别闹,快放手。”
    他不肯松开,“我的东西丢了。”
    “什么东西?”
    他脸上难得泛着一丝晕红,“我来时手里拿的那个……你知道的,还给我吧。”
    “哦,”沈虞不咸不淡地道:“那个东西,殿下确定是你的?”
    李循慢吞吞道:“这么说,你是不想还给我了?”
    四目相对,沈虞不以为意,心想,什么你的我的,本来明明是我的,我就不给你,你现在就是只病老虎,能耐我何?
    她大约是被眼前温情脉脉的景象给迷惑住了,没想到病老虎还能垂死一搏呢,更何况这厮不知道有几分是装出来的。
    他目不错珠地看着她,眸光渐渐晦暗幽黑。
    下一刻,一个黑影突然就袭了过来,将她扑倒在了身下。
    炽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眼睫与发上,男人捧着她的脸在那白玉凝脂般的雪腮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哑声哼道:“是你给我缝的,是你亲手送给我的,现在想要回去?”
    “做、梦!”
    他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痒痒地骚扰着她的耳朵。
    沈虞呆呆地瞪大一双杏眼,还没反应过来。
    她肌肤本就娇嫩,如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李循这一口亲的又重又响亮,女孩儿软软的雪腮就陷下去一块儿,还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响起一道极其羞人的声音。
    沈虞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口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轻薄了,登时恼羞成怒,一脚踢过去,双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猛然一推。
    李循轻轻闷哼一声,身子软软地向地上倒去。
    沈虞挺身坐起来,对着一侧啐道:“混蛋,你再这样我就……”话说到一半蓦地停住,低头看着自己手心上大片的湿润嫣红,简直触目惊心。
    沈虞只觉头脑晕眩,赶紧解开他的衣服看。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男人面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唇角留下一行血渍。
    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处更是有大片的血迹在慢慢地透过纱布渗出来,只是她适才全副身心都在李循的脸上,是以根本就没注意,这会儿他胸口渗出的血甚至蹭她胸口的衣襟上都满是血渍。
    “殿下,殿下!”
    沈虞吓坏了,捧住他脸急声道:“你别吓我,你醒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几乎都带上了哭腔,李循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修长的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
    他半睁开眼睛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抹去嘴角的血渍,“怎么吓成这样……咳,孤没事,你,你放心。”
    抬起手轻抚去她眼角的泪,他磁沉而温柔地说:“祸害遗千年,孤没那么容易死,孤还要缠着你一辈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戏弄我!”沈虞愠怒,捉住他不老实的大手,将他扶到床上去。
    李循身体不好,只是看着强壮,最要命的是他的咯血之疾,一旦不好好救治,落下病根,怕是会和明熙帝一般短寿,他不能再吐血了。
    她抿着唇垂着目,手指攥得紧紧地抓住裙摆,看起来好像是在担心他。
    李循不知道,但他告诉自己是这样,她很担心他。
    他的心几乎要化作一滩水,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定定地说:“虞儿,若是你肯为我流一次泪,便是要我现在去死,也甘愿。”
    “你快闭嘴!”沈虞捂住他的嘴巴。
    李循那双漂亮的凤眸亮亮的,忽而伸出舌头,在她的掌心轻轻舔舐,留下一道湿润。
    “小鱼。”
    沈虞的手心便如同被烫般,骤然收回,怒瞪他。
    他却好像这才脱了力般,眼皮开始上下乱碰,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
    幸而只有胸口和后背的几道伤处被沈虞按破淌了血,其它地方都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外伤只要包扎上药便好,只是内伤她无可奈何。
    沈虞重新打水给李循擦洗干净,上药后包扎起来,再往窗外望去时,差不多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庭中都挂起了羊角灯。
    门外传来许妈妈的声音:“……夫人打发我来问问,表姑娘身子怎么样了,若是还有些备懒,便要我将晚膳都端过来,不用再劳动表姑娘了。”
    而后是采薇的声音,“劳烦夫人和妈妈垂问,姑娘晌午睡了一觉,已经不头晕了,就是这会儿还在床上赖着,待会儿我与阿槿去膳房端饭就成,妈妈赶紧回去罢。”
    许妈妈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说着脚步声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