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相信,只要夏菊花开口,陈路生这两个工肯定能到手——现在平安庄生产队乃至整个平安庄大队,还有夏菊花说了不算的事儿吗?
    她想上前问问夏菊花,做事咋能这么不公平,刚站起身来又坐下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独自面对夏菊花的勇气,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真问出口的话,目前每天的五个工分也可能失去。
    原因就是当初夏菊花向她示好的时候,她没有接住,还马上向红小队举报了夏菊花,从那以后夏菊花再也没正眼看过她一眼,更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现在红小队已经解散了,被红小队定性为坏分子的孙氏,其实完全可以不到养猪场上工。是她自己舍不得每天的这五个工分。
    有这五个工分,就可以换她一年的口粮,如果没有的话,孙氏相信刘四壮两口子,是不会用他们的工分给自己换口粮的,而刘二壮和刘三壮,每年给她的养老口粮,都被刘四壮给合到他家的粮食袋子里了。
    自己当年咋就非得向着刘四壮这个小儿子,把剩下的儿子儿媳妇都得罪死了?现在好了,刘四壮两口子跟她一样,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却只有基本工分,除了换口粮外分不下啥钱——那两口子还得出刘红娟的口粮工分。
    要不是平安庄生产队这两年的工分值一年高过一年,口粮也都换成了小麦,孙氏觉得自己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两顿白面馒头。
    可一个院子里住着的刘二壮和刘三壮两家,隔十天半月的总能吃上顿肉,那香味顺着门缝钻到人鼻子里,让孙氏老觉得手里的白面馒头都不香了。
    她能跟以前一样骂刘二壮刘三壮不孝顺,不管她这个亲娘自己偷着吃肉吗?不能,她就算把自己的嗓子骂哑了,那两家都不会出来看她一眼,院门口也不会有人围上来看热闹。
    那样骂人除了让自己气是吃不下饭,还有啥有?
    孙氏更清楚的是,刘二壮和刘三壮两家都已经向大队申请了宅基地,而且还脱好了土坯、打好了瓦片,只不过现在没空,等有了时间,那两家子会毫不犹豫的盖好新房搬出老院。
    老院将只剩下她和刘四壮一家人了。
    以前的孙氏,巴不得院子里只有她和刘四壮一家清静过日子,可现在她不敢想那院子只剩下他们四口人,会破败成啥样子——现在院子有刘二壮两家人不时收拾着,正房前还有些下不去脚,等他们搬走了,院子里怕是处处都下不去脚了。
    想得出神的孙氏,不知道夏菊花啥时候离开养猪场的。夏菊花的确不觉得自己有跟孙氏打招呼的必要——有些人不是你打她一顿、骂她两声才算解气,过得比她好,让她望尘莫及是更好的出气方法。
    对于此时的孙氏,夏菊花连出气的想法都兴不起来,需要她关心的事儿太多,孙氏如果不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记不起这个人。
    现在她要把平安庄大队所有的生产队都走一遍,看看养鸡的情况。其他几个生产队的情况就不如平安庄生产队好,三队还凑合,每家鸡圈里都有二十多只小鸡跑着啄菜叶,还有几家的母鸡在抱窝,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家家都凑够三十只。
    小庄头就差了些,每家都是自己家的老母鸡抱窝的小鸡仔,出几只算几只,李大牛家倒是养足了三十只,剩下的人家最多的也不到二十只。
    四队和五队更差一些,连上往年的成鸡只有十五六只的样子。对此夏菊花没多说啥,见到几个听说她到各自生产队的生产队长,也只问了问为啥小鸡仔这么少,是不是老母鸡不抱窝,以及喂的东西够不够等表面上的话。
    除牛队长外的另三个生产队长心里都不大是滋味:人家把路给自己指出来了,自己生产队落实的不到位,就不能再怪人不拉自己一把。
    可是社员们各有心思,生怕养的多了被人割了资本主义尾巴,他们也不能强迫人家养。
    牛队长十分坦然的对夏菊花说:“等五爷这批小鸡孵出来,我们生产队的鸡就能养齐,到时候吃鸡蛋、炖鸡吃都不愁。我肯定得把我们家最肥的鸡给大队长送过来。”
    夏菊花对牛队长一向宽容,听了忙告诉他:“那可不行,齐县长说了,让咱们年底得把鸡都交到收购站,人家不会压咱们价格的。所以咱们自己一只都不能吃,这话你们都得记住了。”
    李大牛听了就问:“齐县长也知道咱们平安庄大队养鸡的事儿?”那是不是说县里不会因此批评平安庄大队,否则不会让收购站收平安庄大队的鸡。
    见他明白过来,夏菊花只是点了点头,没说别的——现在明白过来有点儿晚了,再孵小鸡养到年底,都还是半大鸡。别说下蛋,直接交到收购站人家都不见得要。
    三个生产队长同样心里恼火,恨不得把自己生产队的社员脑子扒开看看里头装的是啥。一开始说可以多养鸡的时候,一个个叫的多欢,真让养了又打退堂鼓。
    现在好了,人家平安庄的鸡都长了一个月了,他们的鸡仔还没影子。等年底收购站收鸡,收入马上又比平安庄少一大块,那些人又得叫唤。
    那就让他们叫唤去。
    三个生产队长都下了决心,觉得应该让社员们明白明白,人家夏菊花指出的道儿,没有一条是坑大伙的,再不跟着她走,以后只能眼看着平安庄人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