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空中忽而飞掠一道淡色青影,剑锋轻巧一点,将这枚小小的□□点了个粉碎。
    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唐鹤的身上,竟使得唐鹤不觉打了个寒颤。
    青衣的剑士捏着一把淡青色的剑,眼角一颗朱砂红痣却是鲜润如血,就像雪地里的朱砂。
    枯云山宗,越红鱼!
    唐鹤一下便认出来,却如坠冰窖。
    越红鱼很少沾染这些凡俗之事,现在居然这么蹦跶出来。唐鹤是个脑补能力很强的人,一瞬间脑子也顿时脑补了种种阴谋。
    怀着自己可能要被搞的悲催心思,唐鹤心里也是越加愤怒。
    在越红鱼这般剑光压制之下,使得唐焦儿继续说下去。
    “众生皆苦,一个人生下来,就会生出许多烦恼、痛苦、不足。生老病死,是咱们为人生来便有的苦。生而为人,我们便要忍受孤独、分离、饥饿、病痛。”
    “所以,我们愿意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相信运气,相信改运。我们相信可以刀枪不入,百病不侵,甚至相信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什么都有。”
    “可是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人生虽苦,可我们能依靠的,只是自己。”
    唐焦儿这么说着,轻轻的在莲花台上站起来。
    她听到台下传来了巨大的喧哗之声,那其中夹杂悲伤的哭泣以及愤怒嘶吼。
    说出这些话,没有人会喜欢她。而这一点,唐焦儿自己是清楚的。
    因为真相是残酷的,不美丽的。她戳破那些美好的希望,让下面那些可怜人看透世间丑陋真实。
    没有什么神明之境,死去的亲人不会回来,人死了便死了,活着也未必快乐。
    山间白雪融化之后,留下的是泥泞的脏泥。
    唐焦儿喃喃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她一直都是有罪之人。
    她只盼这样子的声音会在这个世界传下去。莲花教已经完了,可在这以后,只盼世人知晓原本没有什么神明。底层农民反抗的心就像是一把烈火,可若是用装神弄鬼加以凝聚,这样的火也永远不能真正烧起来。
    唐焦儿手一抛,手捧的莲花就落入风中,任由风将莲花花瓣搅成几片。
    清泪顺着唐焦儿眼中滑落。
    她十一岁时遇到安雪采,告诉安公子自己很畏惧死亡。这些年来,唐焦儿一直生在恐惧之中。可是现在,她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唐焦儿着华丽的法衣,把自己装扮成了神仙,站在高台之上。
    然后她闭上眼睛,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
    愿我之死,可以赎我之罪。
    泪水顺着唐焦儿眼角飞溅,在风中染上了唐焦儿的鬓发。
    她感觉自己的身躯在下坠,她想着就这样死了吧。
    这时候,唐焦儿自然没去想她那位安公子,也没想到自己那位哥哥。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跟阿娘学剪纸。她新剪了窗花,揭开后摊在手掌上,不觉朝着母亲甜甜一笑。
    就让自己身躯如那朵莲花一样,在风中被撕碎吧。那当然是一种很浪漫的想象,她知晓自己不会消失在风中,只会落在地上摔碎,鲜血流一地。
    然而一只手却拉住了唐焦儿的手掌,止住了唐焦儿下坠之势。
    唐焦儿身躯猛然一止,也不觉微微晕眩。
    她不觉瞪大了眼,忍不住上瞧去。
    越红鱼抓住了她,将她拽起来:“可别这么就死了。唐焦儿,你还年轻,可别这么死了。”
    一时间,唐焦儿也微微有些恍惚。
    她其实没想过越红鱼会救自己。
    纵然越红鱼阻了唐鹤,也许她只是代表念善会,想要听听真相。
    她也没想到越红鱼居然会拽住自己,说什么你还年轻,可别这么死了。
    自己是很年轻,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未来。
    从死到生,唐焦儿还没将这一切消化,她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越红鱼的手掌心传来一缕温热,仿佛是生命的热度。
    这时候唐焦儿泪水才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
    人这样的生灵,其实都是想要好好活下来,想要求生而不是求死的。那缕缕酸意涌上了唐焦儿的心头,使得她泪水流得更快。
    唐鹤的手臂轻轻颤抖,越红鱼不但一剑将飞弩搅碎,似也伤及了他的气门,更将剑意种入他的心湖,使得他不敢妄动。
    此时此刻,唐鹤有一种极强烈的感觉。若自己嘴里说出什么不中听话,只怕越红鱼的剑气顿时会将自己搅碎。
    越红鱼伸手轻轻提着唐焦儿落在了地上。
    她手握小鱼剑,剑尖刺入了地面,瞬间地面传来了蠢蠢欲动的闷雷巨响。
    大地好似在打雷,发出了一连串轰鸣之声。这样子的声音越来越响,伴随一阵子的闷雷之音,地面开始咔擦作响,地上的教众亦受这剑气影响身躯摇晃。直到这震动平息,众人站稳,才瞧间眼前地面撕裂出一道深深裂痕,一直蜿蜒在越红鱼足下。
    越红鱼入乡随俗,顺应唐教主的爱好,来了个个人表演。
    一时现场为之一静。
    越红鱼轻巧收了小鱼剑,还剑入鞘:“走吧。”
    她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唐焦儿的手。
    唐焦儿的手还在发颤,还冷得像冰。可越红鱼的手,却是坚定而有力,她的眼神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