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裕容取了油灯过来:“应当是今日雨势大,浸透石缝流进来的。正好不用出去打水了。”
    颜幼卿抬头瞅一阵:“我上去看看。”
    那豁口位置离地不过丈余,洞壁光滑无落脚处,安裕容让颜幼卿踩在自己肩上,又递给他油灯,便足以探头过去细看。谁知他许久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还使劲伸手掏摸起来。安裕容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肯喊累。等颜幼卿跳下地,两边肩膀都要散架了。
    “怎么看这许久?”
    颜幼卿不支声,冲他张开手掌,手心里托着两块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
    颜幼卿掌心一翻,露出两块东西擦净的底部,灯光下粲然夺目,俨然是两块金锭。
    第61章 白刃见恩仇
    自七月初七至七月初十,山中大雨足足下了三天。
    “民间传说,中元节后下雨,天水沐浴,清洗人间邪秽,乃是吉兆。节前节中下雨,雨水阴湿,凝结鬼身,聚集冤戾之气,却是十分不祥。”尚古之一面喝汤,一面慢条斯理道来。
    外间风吹雨打,洞内安然舒适,对比出一片桃源秘境。
    安裕容笑道:“我等有颜氏列祖列宗庇佑,什么冤戾之气也不怕。倒是身在玉壶顶上的军爷们,不知道下山了没有。这等阴风鬼雨天气,不小心被冤魂厉鬼缠上,可了不得。”
    大雨天里,根本不可能下山。颜幼卿想想被困在玉壶顶上的执法处与警备队之人,不知如何凄惨,顿觉连老天也来帮忙。虽说七月本是多雨时节,可没想到这般凑巧。只可惜张串儿、刘大两个也夹在里头遭罪。不过这俩曾是混迹山中多年的地头蛇,想来无甚大碍。
    雨势渐歇,又淅淅沥沥小下了两日。直至七月十三方才放晴。此时依然酷暑,气温高热,白日里晒了一天,入夜地面便干得差不多,足以落脚。
    临近十五,月光大亮,恍如明灯,三人决定不再耽搁,连夜出发。
    颜幼卿出去探了一回,把藏在后山坳的两匹骡子牵了回来。虽说没淋着什么雨,又留了些草料,骡子也显而易见地瘦了一大圈,蔫头耷耳,无精打采。安裕容与尚古之候在洞外看守行李,见他回来,忙迎上去。听得说身后并无异状,追兵多半已然撤军,悬着的心放下,这才留意到两匹可怜的骡子。三人笑说几句,把存余的干粮都掏出来,犒劳即将负重上路的帮手。
    两只行李箱是不能不带的,许多用具索性都留在洞内。毕竟以牲口的脚程,再有一到两天就能出山,出了山,有钱什么不能买呢?
    颜幼卿摸摸腰间搭裢,里头缠了好几块金锭,兜里还有不少银元。峻轩兄身上也是一样。到得南边,怕是买地买宅都够了。
    心下轻松,面上神情愈发柔和,喂饱骡子,开始装载行李。安裕容扶着尚古之上了另一匹骡子,过来给他搭手帮忙,一面整理,一面碰碰胳膊,捏捏手心,再瞅着他当作腰带缠在腰间的那根黑乎乎的搭裢,心照不宣地笑笑。
    那日颜幼卿在透水的豁口侧面发现松动之处,掏摸许久,终于确认此处洞壁早已掏空,里头是垒叠如砖的金锭,以砂石浆封口。大约年深日久,又被雨水浸泡,砂石松脱,以致水流沁入,最外层的金锭也裸露出来。两人商量之后,把外层十来个金锭逐一卸下,就以洞内炭灰、细沙为原料,混入米浆,重新封上洞壁。两个人当夜悄悄做了这一切,并没有惊动尚古之。只是临行前这搭裢,却是安裕容亲手给颜幼卿缠上的。两人趁夜出洞,安裕容一根腰带缠了足有两刻钟,差点没把人勒晕过去。
    颜幼卿被他笑得心头发热发胀,下意识把搭裢又紧了紧。安裕容凑过去在耳边轻声道:“稳当得很,掉不了,你还不知道哥哥的手艺么?”颜幼卿扭转头,牵起骡子便走。安裕容回身牵了另一匹,敛起唇边笑意,向尚古之道:“先生坐稳了。夜路到底不比白天,咱们多留些神。”
    尚古之不知这几天他二人眉来眼去另有乾坤,只当是年轻人情趣,故作视而不见。这时笑答:“走夜路,牲口比人强。倒是我坐得高看得远,权且当个哨兵。”
    安裕容顺口揶揄他:“先生那个眼神,哨兵不敢指望,别白当了靶子就好。”
    尚古之哼一声:“你眼神好,个子高,怎的不上前头领路去?叫人独个儿辛苦?”
    两人斗了几句嘴,颜幼卿在前头抿嘴乐。忽然撒手任骡子自己走,转身退到最后。
    安裕容紧张问道:“怎么了?落了东西,还是有什么不对。”
    颜幼卿没答话,自顾做自己的事。尚古之啧一声:“他这是要断后清理咱们留下的痕迹,还瞧不出来么?光嘴皮子利索顶什么用?”
    安裕容这时也明白过来,是自己犯了糊涂。嘴上不肯服输:“他去断后,给您老领路可不还得靠我?”
    尚古之指指前头的骡子:“哪里用得着劳动玉少爷大驾,人家难道不比你强?”
    三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三人终于走到仙台山脉最东面一处山谷。出了谷口,就能拐上前往即墨的大道。若非中间为了避过人烟,隐藏行迹,特意绕了点路,还能出来得再快些。只是此处谷口乃出山唯一通行之道,三人带着牲口行李,无路可绕,明知谷外村庄稠密,也只能从中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