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幼卿有点不高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本该如此。你不要又想瞒着我,自己去犯险。”
    安裕容摸摸他头发:“我明白。只是……算了,假惺惺的废话就不说了。我知道眼下这批货临时放在海港码头海关仓库。你看有没有机会寻得确切位置。万一阿克曼要换地方,也要想办法盯住了。”
    颜幼卿琢磨一下,道:“大东家得知被鑫隆的人截个正着,且海关抓的尽是我们广源的人,多半要一面查内鬼,一面派我出去打探消息。我偷空悄悄去海港码头转悠,应当不是难事。”
    “夜长梦多,咱们动作务必要快。你只要找到货在哪里,立即送个信到徐兄处,其余的事,听胡老板吩咐就是。若有什么不好办的,想法敷衍拖延几天。待我这边办成,你也就好过了。”
    颜幼卿露出紧张神色:“你想怎么销毁这些鸦片?”
    安裕容笑笑:“不会是什么危险法子。到时候你自然知道。你只管办好踩点这一桩,便是立了大功。等你的信一到,就是我动手的令箭。”
    颜幼卿见他恢复戏谑嘻笑模样,知道是问不出来了,悻悻然起身收拾。安裕容又细细交代一番安全事宜,目送他轻捷如狸猫般钻出窗户,消失在昏暗的庭院当中。心知他必然借着花木亭台掩护翻过围墙去了,犹自站在窗前吹着冷风,极力定睛搜寻,终究什么也没能看见。
    次日,新近改为日刊的《时闻尽览》报纸,以醒目头条刊登了海关缴获走私鸦片的消息。紧接着,多家本地及外国报刊,纷纷大肆报道此事。甚至有许多记者蹲候在联合警备队总部楼前,就为了追问详情。也有人千方百计寻访其他知情者,欲图还原夜半围捕、惊魂枪战之真相,做出几篇引人入胜的社会新闻。
    不过一二日间,此事坊间热议,妇孺皆知。阿克曼一心想要低调处理,奈何无力做到,只能气得大拍桌子。
    第29章 斡运且从容
    《时闻尽览》首次报道海关截获走私鸦片案件在腊月二十四。次日,还是这份报纸,又刊发了跟踪报道。文中宣称,联合警备队队长阿克曼表示,本次截获鸦片将全部公开销毁,以示严格遵守盎格鲁与华夏十年禁烟协定之约,从而利于两国友好邦交,届时欢迎民众至现场观看监督云云。
    与新闻报道相呼应,副刊版面登载了两位本地清流人物代表的社评,颂扬海关此次行动堪称义举,端正风气,警戒世人,利于促进文明向上之新风尚。又提到祁保善大统帅南下参加选举之事,此前因兵变短暂搁浅。近日南北重启会谈,南方态度转变,表示选举将依旧进行,而祁大统帅一旦当选,则同意其直接在京师就任。如此一来,华夏新政权中心将重归北方,统一与革新必将成为北方热点,如吸食鸦片这等沉疴陋习,自当彻底去除。
    又过了一天,阿克曼才知道昨日本地报纸上刊登的具体内容。这回不止拍桌子,差点气得摔了杯子。他依稀想起,事情被报界公开后,有几名不知道哪个报社的记者,从早到晚赖在警备队办公楼前不走。自己被纠缠不过,在对方追问是否销毁收缴鸦片时,不得不明确回应说“是”,然详情无可奉告。什么“全部公开销毁”,“欢迎民众至现场观看监督”,显然全是记者随意杜撰。
    阿克曼到这时自然已经明白,有人在背后刻意推动舆论。可惜他拘束于道义,又失了先机,此刻已然完全被动,无法轻举妄动。只能强行隐忍,不作反应,盼着风头过去,再秘密处理。幸好马上就是夏历春节,夏人都该忙于过年庆典,除非牵涉关联者,否则不会有人对这桩案件过多关注。
    可惜阿克曼队长这一回却是失算了。当日下午,忽然接到海关打来的电话,道是不少人聚集在海港一处仓库附近,更有数名记者出没其间。而这处仓库,恰是当日临时存放缴获鸦片之所。阿克曼连声追问,才知道这天早上最新印发的本地报纸上,透露了鸦片存放具体地点,且言之凿凿,联合警备队与海关将于两日后某时某刻公开销毁缴获的走私鸦片,以便在旧历年前夕了结此案,好叫海津民众安心过节,欢迎各界人士届时到场观此壮举。
    此消息一出,立刻被多家本地甚至外国报纸转载,各家报社当即派出记者追查落实。按说海津虽为港口商埠,识文断字者比例远较普通城市为多,但天天买报读报的毕竟是少数。然而却不知何故,有关销毁走私鸦片的消息流传极快。短短数日,别说士绅商户,便是贩夫走卒之流,亦人尽皆知,议论纷纷。
    自从冬至日兵变后,直到年根底下,尽管市面逐渐恢复,到底创伤犹在,有日子没什么新鲜趣事发生了。公开销毁鸦片,数十年前前朝穆公曾经于岭南行过此举,轰动一时,在北方海津可还真是头一遭。恰好码头上都歇了工,学堂里也放了假,一大帮子热血气盛的青壮少年正窝在家没事做。销毁鸦片说出去,无论如何是件好听的事,于是几乎没有不等着去现场瞧热闹的。
    如此这般,即使消息称两日后方公开销毁鸦片,已有许多人得讯便往报纸透露场所跑,或专瞧热闹,或打探进展。鼓噪闹腾,直教海关管事者烦不胜烦,一个电话打给阿克曼问怎么办。
    阿克曼听说还有其他国家的记者掺杂其间,便知此事已无可挽回,这批鸦片只能当众销毁以平民意,堵住各国记者的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安裕容在其间起了什么作用,然而理亏的是自己,心头暗忿,却无法质问,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将对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