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远离,身才得解脱。”张逢夏琢磨这句话,惊讶地说:“这是佛修奥义!”
    “呵呵。”枯难笑言:“自古佛魔本一家,偏要分个伯仲,分个善恶。人性本善亦或本恶?存理灭欲是善是恶?大人能分辨乎?”
    张逢夏眉头锁死,他无法苟同枯难的论调,善恶无法定论,但他心中认定的真理,是合乎天道即正道,无关善恶。
    但他听懂了枯难的话,要想成就魔身,必先心中拔除天道规则,任欲望支配肉身。而这点,张逢夏永远做不到。
    “其实大人何必苦求魔道,若您能明白心远离身解脱,身在魔界又如何,都一样的。”
    张逢夏猛地抬头,见枯难合手而坐,一身祥和气息。
    “你……”
    熟悉的气息稍纵即逝,枯难拍着脑袋跳起来,在一地杂物中翻找。
    “差点忘了,尊上让我保管离心丹,或许您能用上,被我放哪儿去了。哎哟,早跟尊上求个小厮收拾广目堂,他就是不肯……”
    张逢夏释然地笑了,背对着枯难,合掌向空。了尘大师,您游走三界为我等点拨开悟,真不知该如何谢您。
    “哈,找到了。”枯难将重要信件竹简打乱翻了个遍,才找着一个半掌大的小木盒,打开来,里头是一枚冰霜满布的白色丹药。
    枯难解释:“这是离心丹,是尊上从泛海深处寻来的清心草所制,是我魔界最奇特的宝物,传闻服下它能克制一切魔物,魔气不染,应能护您肉身于魔界解封元婴。”
    双指夹取丹药,指尖立刻结霜。就算元婴自封,张逢夏也感受到上头天山派的功法气息。
    “是独孤掌门所制?”张逢夏问。
    枯难点头:“这清心丹无法用魔功炼制,必须是仙佛界人才能驾驭,修真界天山派清心寡欲,掌门人勉强可为。”
    所以你要带独孤西风来魔界,就是为了炼制这枚清心丹?可为何不亲手交给我。
    很快枯难替他解惑:“尊上让我找人试药,可整个魔界哪来的修士,只有魔奴。这枚丹药炼制不易,服用后可能还有害处,等我再琢磨琢磨……”
    “清心丹荡除魔气,会将心中欲念一并除却吧。”张逢夏一声叹息,服下丹药。
    “您!”枯难慌了神,扔了木盒手足无措:“您怎么就用了呢,没有元婴无法运功,您的肉身受不住啊。”
    张逢夏盘膝而坐,眉毛发丝已结出冰霜,皮肤也变得苍白。
    他神色如常,缓缓道:“魔尊不在,我一个凡人在魔宫能活多久,有劳丞相,请独孤掌门替我化解药力。”
    枯难站直了身子,原来他一点都不佝偻,宽背如山壁厚重,颇有威严。枯难神情凝重,拢手于袖中,俯视张逢夏入定,渐渐结成一尊冰雕。
    杀气、同情在他瞳孔中交织挣扎,半饷枯难叹了口气,摇摇头。双袖如蝶舞动,广目堂所有物件消失不见,变成一间静室。布下结界,枯难转身去寻独孤西风。
    泛海境外,万千魔族集结大军,绵延数里不见尾。魔尊炙戈戴冠批裘跨于战马上,战马披甲是魔龙所化,身形健壮,血瞳透出不详。
    全心身披银白战甲,□□一匹暗黄色魔兽头颅似虎身躯似牛,紧随龙马身后不敢逾越一步。
    “尊上,陵弦大魔在泛海接应,我现在带人攻进去?”全心遮脸面具下一双眸子跃跃欲试。
    炙戈只是看着戾气刮起的满天尘土,一言不发,冷峻的脸上都是凝重。
    ☆、天平
    全心低头,心中不甘化作一抹快意。炙戈原本不打算亲征,一柱香时间就改了主意。浑身戾气对鸦颐父女一顿大骂,抽走了魔宫大半战力,浩浩荡荡来到泛海。
    细想想就明白,定是与张逢夏闹别扭了。张逢夏入魔界不过一月就失宠,被一个人扔在魔宫自生自灭。魔族天性凶残,不会任由一个凡人骑在头上,没了炙戈的庇护,张逢夏就是死路一条,无需全心知会,必会伺机下杀手。
    不过,炙戈这一路走来,全心看出他心不在焉,一路无话还时常走神,根本无心征战。
    回想炙戈入魔时两人以命相护,又远隔人魔两界长达百年,相思之情足以让彼此情意沉淀发酵,直至化入骨血融入灵魂。
    此刻的情意缠绵不会被一点不快打断,言语冲突只是调剂,无伤大雅。全心不指望炙戈立刻厌弃张逢夏,所以他私下里知会过宫人,让他们护着张逢夏性命,炙戈面前他做一回善人也无妨。
    因为他知道,如今的美好重逢只是昙花一现,再深刻的感情也会被现实打败,魔界不适合凡人生存,张逢夏无法入魔就注定他们有缘无分,强求只能自伤。当激情燃尽,只剩下残酷真相,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尊上?”全心再次催促,炙戈此刻应该下达军令才对。
    炙戈抬手一挥,道:“扎营。”
    什么?竟然要全军待命,在泛海入口处?
    “尊上,陵弦大魔正在等您。”
    炙戈冷冷瞥他一眼,说:“时机未到,原地待命。”
    时机?全心摸不着头脑,炙戈这是在筹谋什么。不得已只能令达三军,扎营于泛海之外,等待炙戈口中的时机。
    独孤西风赶到广目堂时,张逢夏已经没了气息,只有残留一点元神岌岌可危。他赶紧驱走霜冻,护住他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