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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言真的醉了,醉在白华的温柔情里,无知无觉,浮浮沉沉。
    他好像要在无边无际的沁甜花海中,忘了忧愁,忘了烦扰,忘了一切,迷迷糊糊地安心睡过去。
    就这样,他又沉醉了整整一年。
    可楚言怎么也想不到,将他唤醒来的,竟是屹立百年之久的九重殿大门轰然倒塌的巨响。
    竟是几位影子护法与暗刑药三堂堂主一个个浴血而战的惨烈景象。
    竟是白华依然白衣不染纤尘,笑容温雅如水,眼中却满是嘲弄地站在他对面的清丽身影。
    而他本欲抵抗,却惊愕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内力竟只余十分之一二,分明是已被侵蚀殆尽。
    那围攻九重殿的势力闻所未闻,武功章法诡异又兼善用奇毒。许是楚言近几年为了白华不管不顾地得罪了太多人,现今诺大的江湖上,竟无一家一派愿意伸出援手。
    最终,只余下楚言的贴身侍女秋槿拼死护着主子退往天岚山。
    两人靠在冰冷的山洞里歇息时,曾经骄矜孤傲的九重殿主,已是满身血污,狼狈不堪。身后追兵随时都会寻来,而他们已被逼到穷途末路。
    直到这时,楚言才说出了自九重殿沦陷后的第一句话,却是问九重殿其余人如何了。
    秋槿早已身中剧毒,又负了伤,此刻只能依着冰冷的山洞石壁,惨笑回道:“他们,他们一个也没出来。”
    “……一个也没出来?”楚言黑发散乱,双眼失了焦,恍惚间忽然低声问道,“那,那阿刃呢……?”
    秋槿浑身一颤,仿佛被惊雷劈中一般。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脸,看着楚言的目光犹如见了鬼一般。她声音发抖:“主上,您问的……谁?”
    楚言看着秋槿的表情,迟钝的脑里搅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慢慢吐出一口气,修长手指疲惫地抚上额。
    哦,是了,墨刃早就不在了。他怎总是忘了这事呢?
    秋槿却紧绷着身子,直愣愣地看了楚言半天,突然哭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哆嗦着摇晃着楚言的衣袖,泣声道:“主上,求您快醒醒吧……您醒醒,张眼看一看……白华是奸细,九重殿破了,我们的人全或死或降……江湖上没我们的容身之地,墨大哥一年前的今日便死了,奴婢也再陪不了主子几个时辰了……主上,您快醒一醒啊……”
    楚言听着忠心侍女的绝望泣语,心里一寸寸凉下去。
    再也无法逃避了。原来,这就是他楚言落得的下场,活该的下场。
    他一向自视甚高,却为一个白华蔽了眼,十年养了条斑斓毒蛇。可笑的是,现在回想起来,他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爱上白华的了。
    楚言忽然又想起墨刃来。如今再没什么可质疑的,到底是他错了。
    “秋槿,”此时楚言忽然不急着逃亡了,他叹道,“与孤说说墨刃的事吧。”
    侍女应了,有些话她已经在心中埋了太久,不甘心就这样带入地底下。她想在死前为那位被冤枉的侍卫讨一个清白,还有一份来迟了的主子的怜悯。
    楚言一言不发地听着,脸上面无表情。谁都不知道他此刻仿佛是五脏六腑都被人往死里掐着,每一寸都疼的喘不过气来。
    他只知自己曾一剑废了墨刃丹田,使其二十来载修为毁于一旦。可他不知墨刃竟被白华以自己名义断了全身经脉,非但再也没有一丝练武的可能,更是成了连常人都不如的废人。
    他不知墨刃被逐后在偏殿遭那些粗鄙的下人们百般羞辱折磨,生不如死。
    他不知那一次次的责罚令墨刃新伤叠着旧伤,全身上下五脏六腑几乎无一处不落下病痛。
    秋槿说,她最后一次偷着探望墨刃时,他正不知高烧了第几日,唯一的一条破被褥被一个小厮故意踢下了床,只能发冷得蜷缩成一团咯咯地抖着牙痉挛着。他烧的意识不清,喃喃念着,水……水……
    那小厮却故意拿了一壶清水,在他眼前缓慢地尽数倾倒在地上,趾高气昂道,想喝水,来舔呀。
    一句句的真相,几乎将楚言的心一丝丝扯碎撕裂了,赤条条地扔在滚烫的油锅里翻滚煎炸。
    秋槿描述的情景,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想象。一想,便痛彻心扉,痛的想把自己的心剜出来。
    他的阿刃,他最自豪的利剑,竟生生被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可墨刃,他到死也未曾放弃自己这个愚昧的主上。
    “这些话……为何不早与孤说?”
    秋槿已经毒发,唇上渐渐泛起紫黑色,声音也断断续续起来:“墨大哥生前……曾求奴婢,不要告诉……主上,他不堪的模样。”
    楚言哑声道:“……傻子。”
    秋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她眼睫上挂着凄凉的泪珠,“奴婢是个没用的……对不起墨大哥……和主上……奴婢什么也没能做……最后还让主上这般难受……到了地下,大哥该骂死奴婢了……”声音渐消,侍女慢慢地闭了眼,断了气息。
    楚言伸手往脸上一摸,才发现不知不觉泪湿了脸颊。
    山洞之中,一时万籁俱静。
    许久,楚言默然起身,脱下外袍盖了秋槿尸身。他自嘲地一笑。假使阿刃在天有灵,难道还会在乎他这个混账主子吗?
    山洞外渐渐传来追兵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