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光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可他没有福南音那般谨慎又瞻前顾后的性子,只想着若是他这次出的去,既不让金吾卫发现,又能提前知会东宫,便能给主人和太子免除一道祸事。
    可惜正当他打算再劝福南音几句时,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踮着脚走路的脚步声,鬼鬼祟祟的。
    尧光是练家子耳力极好,于是立刻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说,福南音也不催,重新拿起笔开始勾勒新画。
    门口的人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人再说话,登时便明白是自己行迹被发现了,有些讪讪地扣了扣门,唤了声“国师——”
    “给她开门。”
    听出是赵顺才送来那名舞姬崔旖儿的声音,福南音嘴角一勾。他那日将人挑了留下,便知道赵顺才和柯顺哲定然会动心思;偏他又将人晾了好几日,想来这几个人都要坐不住了。
    果然,崔旖儿进来后,不由朝着屋中四周瞧了瞧。先看见了那些贵重摆置,又发现福南音脚边凌乱散着不少废纸团。待都观察完了,这才又刻意地露出了几分怯意惶恐,
    “奴家方才路过的时候不慎听到了国师与旁人说话……”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福南音的方向瞧了眼,“国师是不是生气了?”
    一旁的尧光原本很是戒备她,可见了她这副弱柳扶风又佯装娇弱可怜的模样,忽然心中便动摇了几分;又发觉中原人的美人计倒是厉害,这位舞姬不论是身段还是脸蛋都生得极好,若非国师如今情况有些特殊,他当真担心国师会沉迷其中。
    福南音抬头瞧了她一眼,虽不是第一次见,眼中仍是露出了一抹惊艳,遂道:
    “你既然是无心,我自然不会计较。”
    以为国师是要将人拉进来审问的尧光:?
    福南音的雀眼带笑,他生得本就是一副昳丽模样,如今这般望着她,崔旖儿不由心中荡漾了几分,面上更是一喜。
    松了口气,又听国师问:
    “只是……你听到什么了?”
    崔旖儿正想找个由头将话往方才之事上引,她远远听到福南音与他的护卫说什么出府“成不成功”,下意识便觉得此事定然有蹊跷,正想探听一二好禀报给她的主人柯侍郎。
    谁知福南音二人在她靠近后偏又不肯说了。
    “国师是打算出府?”她试探着问道,“奴家方才听见您的侍卫想要出门,却被您拦下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果然叫她听见了。
    尧光心中一凛,目光下意识便向福南音看去,等待着后者的裁决。
    却见福南音无所谓般笑了笑,“倒是听的不差。”
    手上的笔随意丢入了笔洗之中,他并没有看崔旖儿,而是低着头仔细端详自己只勾了竟寥寥几笔的画。
    尧光的心提了起来——他作为国师明面上的护卫,这扇质子府的大门,他亦是没资格走的。可崔旖儿却听到了他想出门。
    “金吾卫今日正忙,本想叫尧光出去替我买些东西,可左思右想仍是不合规矩。”
    见国师一面胡扯,一面信手将那张连雏形都没画成的纸再次丢弃,尧光的心放了回去。
    崔旖儿不由问,话中竟带了些许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殷勤:“国师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金武居的纸墨。”福南音话中没有半分犹豫,此时正抬头,“我作画向来只用金武居的纸墨,若是没有,我便会很不开心。”
    他招了招手叫她走到自己桌案前,一脸笑意温和,像是在看一个正一步步迈入陷阱中的漂亮猎物,
    “天快黑了……你可愿意代劳?”
    ……
    彼时李裴对质子府之事尚一无所知。
    他今夜十分讲究地为自己的衣裳里里外外熏上了不浓不淡的檀香后,望一眼流得极慢的更漏,再看上一页书时便有几分心不在焉。
    离丑时还有三个时辰。
    也不知道福南音此时在做什么……
    “殿下。”
    他正出神,没留意屋门被下人轻轻打开,又有人低声唤了他。东宫的下人不会如此没规矩,不经传召便私自进入他的寝处。
    李裴察觉出什么,忍下呵斥的话,回神望向门口处,果然见到了大明宫中内侍打扮的人垂首立在一旁,等候着他的反应。
    “何事?”
    那小内监一拜,回道:“圣人传召,请太子殿下即刻入宫。”
    ……
    大明宫。
    烛光跳动,映在圣人那张日渐苍老的脸上。他一只手支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旁边的奏章已经半个时辰没有再动过了。
    昨夜有人夜闯质子府之事,金吾卫的宋将军已经禀报给他了,还又带走了一支左金吾卫本该用以巡防的人手,便是要捉住那个神秘“贼人”。
    他也准了。
    可冥冥之中他便有一种感觉,此事与李裴有关。
    “福南音的人白日可有出府?”
    此时圣人声音暮沉沉,似乎带了些疲累。他抬了抬手,叫人将龙案上的奏折一本本归拢起来放在案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回大家,国师和他的护卫都不曾出门,倒是未时三刻的时候,柯侍郎送去的那位舞姬匆匆出了府,小半个时辰才回。”
    质子府中谁送了什么人,谁去看过福南音又对他说了什么,这位执掌权柄十几年的皇帝自然是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