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御史一听之下,勃然大怒痛斥道:“证据俱在,陛下一定会将奸相索拿入狱!你若不敢当堂指证,当心自己脱不开干系,你跟随奸相多年,身上哪会干净?”
    袁宏道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位一向以儒雅著称的谋士,此时的目光却是冷厉无比,像两把利刃一样,让那位御史感到有些害怕。
    “我只听从信阳方面的命令。”袁宏道看着面前这可怜的御史,冷漠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我做事?”
    御史大惊失色,这才明白为什么宰相大人的心腹文士居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水,原来……对方竟然也是长公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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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时分,一辆马车赶在城门初开的时候就出了西城门,马不停蹄地上了官道,往信阳的方向驶去。
    袁宏道摁了摁伞柄里藏着的利剑,眉头微皱,心里盘算着到了信阳,那位有些疯癫的长公主应该会如何安排自己这个潜伏了很多年的棋子。
    在他的内心深处,不可避免地对于宰相林若甫有一丝歉疚,毕竟他们是数十年的老友,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一些。在相府隐藏了这么多年,最后终于完成了当年的承诺,在宰相下台的过程中,袁宏道扮演了最不光彩,也是最重要的角色。林若甫没有杀他,这本身就是值得袁宏道感恩的事情。
    他已经遣散了跟着自己的书童,这辆马车上除了他以外,就只有头前那个马车夫。袁宏道冷冷看着车夫挥鞭,发现对方手腕极其灵活,显然身上有着极为高明的武功。
    许久之后,车辆过了十八里驿站,进入了荒无人烟的山路,正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回头,用极不寻常,极为锐利的目光冷冷看着袁宏道。
    稍许沉默之后,马车夫忽然开口说道:“院长大人命下属向先生表示感谢。”他稍顿了顿,又沉声说道:“请允许下官私人向先生表示敬佩。”
    袁宏道略带一丝伤感说道:“我很不敬佩我自己……说说信阳方面的计划吧,相信经过此事,长公主应该会相信我了。”
    他是一枚钉子,一枚在很多年前就被陈萍萍安插在宰相身边的钉子。
    第三十七章 白鸟在湖人在心
    “一切为了庆国。”
    “一切为了庆国?”
    袁宏道坐着马车,往信阳长公主的封地驶去,心里却对自己内心深处守了许多年的这句话感到了一丝荒唐。
    很多年前,当长公主开始喜欢上如今的宰相大人时,当时身为监察院二处第一批暗中成员,袁宏道便接受了陈萍萍的安排,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有了一个新的人生,渐渐与当时还并不如何显山露水的林若甫成为了好友。
    那时只是两个书生的偶然相遇罢了。
    当年的林若甫意气风发,袁宏道沉稳憨厚,又经历了院中安排的种种巧合,终于成为了所谓“挚友”。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林若甫在长公主的支持下,在官场上一路顺风顺水,而袁宏道却甘心留在林若甫的身边当一位清客,甚至当林若甫无数次暗示明示可以让他成为一方父母官时,他都只是淡淡一笑,拒绝了。
    也正因为如此,林若甫更加将他视作了自己人生中唯一的纯友。只是宰相大人没有想到,这位朋友,一开始就背负着别的使命。
    袁宏道其实也渐渐适应了这种人生,因为院子里一直没有什么任务安排给他,唯一知道他身份的几个人也一直保持着距离,这些年里,袁宏道唯一帮助监察院做的事情,就只是苍山别院林二公子被杀之后,替监察院圆了一个谎,栽赃给了东夷城。
    正因为是他说的,所以林若甫相信了。
    袁宏道这一生只背叛了林若甫一次,也就是这一次,就足以让宰相大人黯然退出朝廷。这是陛下的意思,经由监察院,让他具体执行。
    也许是老友的背叛真的让宰相大人看清楚了这个人世间,所以第二日他的入宫变得无法阻拦,就连范建的连番暗示他都视若无睹。对于林家的将来,宰相已经全部寄存于女婿范闲的身上,自然不愿意将亲家扯进这趟浑水之中。
    三月中,礼部尚书郭攸之死,刑部尚书韩志维贬,宰相大人请罪告老,陛下挽留无果,赐银返乡。
    都察院关于吴伯安一案的所有举措烟消云散,那位吴氏不知去了何处。陛下有旨,贺宗纬才学德行俱佳,入宫受赏,恩旨免试任为都察院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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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范闲坐在马车上,轻轻弹着手中的那张纸,这是监察院内部传递朝廷动态的报告,他身为提司,虽然此时远在北疆,但也只比别的地方晚了几天,就收到了京都里的消息。
    岳丈大人当然不是什么纯粹意义上的好官,奸相这称号不是白来的,但范闲依然觉得很荒谬,堂堂一国宰相,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在庆国的官场斗争中败北!
    范闲必须考虑以后的事情,虽然宰相岳丈似乎在这一年里没有怎么帮助到自己,但他清楚,包括春闱案在内的很多事情,之所以朝廷中的文官一直对自己保持着忍让的态度,都是看在岳丈的面子上,除了已经倒霉了的那两位尚书大人,自己在庆国官场上从来没有遇见过真正的挑战。
    范闲问话的对象,是那个戴着铁链无法起舞的一代雄才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