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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路刺史彭亭生……嘿,是十一年前中举的,那时候我初登相位,觉着这学生很听话。”宰相林若甫今年四十多岁,面色却显得有些苍老憔悴,“但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听话,你应该清楚,我没有让彭亭生做这些事情。吴伯安已经死了,若我真想拿他家人出气,岂会如此简单。”
    “或许彭大人暗中揣摩相爷的心思,所以做了这件糊涂事。”林若甫的心腹友人袁宏道微微皱眉。
    “噢?”林若甫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可是彭亭主不是糊涂人。如果不是相府出去的命令,他断不会拿自己的官声做赌注。更何况前天在京中当街杀人,这事情又是谁做的?为什么会查到相府来了?”
    袁宏道的表情有些木然,他轻轻捋了捋颌下的长须,说道:“贺宗纬是东宫的人,不过是个小棋子,应该没有胆量做这件事情,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只是不知道是皇后还是长公主。”
    “是云睿。”宰相微笑道:“她在朝中的实力大部分在都察院里,这是她在向老夫报复。”
    “报复什么?”
    “报复……很多吧。”宰相叹息着,“包括晨儿的事情,包括女婿的事情,包括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其实……”袁宏道欲言又止。
    “说吧。”
    袁宏道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还是看陛下的意思,如果陛下不信,相爷的地位自然会稳若泰山。”
    “如此拙劣的手段,圣上一定会看得清楚。”宰相微笑道:“但问题就在于,陛下愿不愿意看清楚。”
    “相爷何出此言?”
    “前些天死了那么多京官,我身为文官之首,本来就要负责任。”宰相闭目分析道:“最关键的是,陛下不想让我继续当这个宰相了。”
    袁宏道很恭敬地回答道:“相爷,其实事情犹有回转之机,请范尚书说话吧,范府与监察院的关系密切,如果陈萍萍大人愿意站在相爷这边,那不论都察院如何折腾,陛下也会坚决地站在你这边。”
    林若甫摇摇头:“陛下只是想让我让开一条道路罢了。”
    “让开道路给谁?”
    “给太子,或者说,是给将来的陛下。”林若甫若有所思,“范闲的势头太猛,如果我还在朝中,他一手理着监察院,一手掌着内库,背后还有本相为他撑腰,这种权势,只怕连皇子都及不上。前些日子我就对范闲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陛下的意思很清楚,他想培养范闲成为一代良臣,好生辅佐将来坐龙椅的那位皇子……既然范闲要上位,本相自然就要下位了。”林若甫微笑道:“若本相尚在,范闲就危险。”
    袁宏道微微一惊,但眼角余光却发现相爷的唇角挂着淡淡笑意,似乎在嘲笑着什么事情。
    窗外传来大宝玩水的声音,宰相的脸部表情柔和了起来,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望去,看着自己憨憨傻傻的那个大儿子,眉头微微一动,轻声说道:“明天我会让婉儿来把大宝接去范府。”
    袁宏道等着相爷的下一句话。
    “我会进宫请辞,相信陛下瞧着这些年的辛苦份上,会让老夫有个比较安稳些的晚年。”
    袁宏道准备说些什么,宰相冷冷地挥手止住,回头静静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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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极长的沉默之后,林若甫的话语里带了几丝黯然:“给彭亭生的信是你写的。”
    书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袁宏道才低声应道:“正是,就连此次京中的刺杀事件都是我安排相府侍卫做的。”
    “为什么?”宰相皱着眉头,似乎很苦恼,“老夫入朝为官以来,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自问平日里对你也是极尊敬,为什么你会隐忍这么多年,忽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不给老夫留半点退路?”
    袁宏道与宰相相交半生,真可谓是一生之友,居然就是此人着手安排了这多事情,将宰相一手推入如此尴尬的局面之中,他掌握了相府太多的秘密,今次栽赃陷害,就连林若甫一时也只有退让!
    他看着宰相那张有些苍老的脸,略带一丝歉意说道:“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的目的、意图。老友,我在你的书房里隐藏了这么多年,其实为的就是今天。我应承过某人,当他需要你下台的时候,我会助他一臂之力。”
    林若甫看着面前这位老友,唇角微翘:“云睿究竟许了你多少好处,竟能让你卖友求荣。”
    袁宏道摇头道:“不是卖友,也不是求荣……只是陛下需要您归老,长公主也需要,朝廷需要您离开京都。至于求荣……”他苦笑道“我本以为……如果你没有察觉我所做的事情,我就会陪着你去家乡,一道共度晚年。”
    林若甫微感吃惊,愈发瞧不清楚面前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谋士,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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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笼罩的京都里,袁宏道在书童的陪伴下,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略带一丝怅然,回头看了一眼相府紧闭的大门,轻叹了一声,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一位都察院御史正冷漠看着他:“袁先生,什么时候能去大理寺作证?”
    袁宏道看都没有看那个中年人一眼,右手轻轻抚摸着颌下的长须,半晌后才淡淡说道:“不用了,宰相大人明日就会入宫请辞,陛下会终止此案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