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吞噬掉了绝望,就会永远忘记那些推动他努力去追寻什么的人和事。如果是这样,那每天都认识不同的人,和熟悉或陌生的朋友们大声畅谈,尽情高歌,这些能让他充盈起来的新鲜感又有什么意义啊。如果背上了足够压垮人的悲伤过往,就更加不能一无所知地快乐下去。
    师父寄来的信轻飘飘落到地上,轻轻瞥过,能看见分明的一行字:你当初推荐灶门炭治郎来我门下,就是因为他让你想起了……
    想起了什么?不重要了,他自会探寻。
    富冈义勇穿上羽织,步伐坚定、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身后的水镜安静地跟上。
    。
    “流水应该是有声的。”灶门炭治郎低声念着自己之前写在笔记上的话,“但它无声,就说明水下必然存在着某些东西。而水镜已走,那还会留下什么呢。”
    少年虫师站在视觉的死角,他把自己当成人为的最后一道保险。水镜实在危险至极,如果没有他保驾护航,很容易出现差错。但他如果待在一旁……富冈义勇就没办法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寻觅自己的过往。
    富冈义勇对此一无所知。
    他在湖边找寻了很久。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东西。于是他又沿着那天的回忆继续走。从湖边找到练剑的地方。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天上没有星星,只是一片漆黑的寻常的夜。
    他已经有些疲乏了。
    柱的耐力不该这么少。更何况是以耐力见长的富冈义勇?他已经在家里停留了一会歇息,以平时的体力来说,他就算再走那么十躺都不会出一点汗。
    可是他竟然感觉到累了。
    那天也是这样的吗?挥舞了上千次剑,演戏了数遍水之呼吸。疲惫至极,然后干脆躺在地上。
    可是天上什么都没有啊。他思索了一会,这时候该做什么呢?对。唇齿干涩,他一定是想要喝水,所以干脆地走向了湖边。
    他拄着剑慢慢行走,一路走向湖边。
    湖边。
    晚上的风很大。因为是夏风。吹过来的时候会有闷热感。正因为风大,所以尽管是古井无波的湖面,都会响起轻微的流水声。
    怎么会没有声音呢?真是奇怪。
    他跪坐在岸边,安静地舀起一捧水。
    ……不,不该是这样的。
    富冈义勇静谧地看向手里的水。他有些困惑地想着:水怎么会没有声音?——而我,我当时究竟想做什么呢?
    身后的水镜突然发出呜咽状的悲鸣。一瞬之间,这平静的水镜犹如疯狗一般猛地冲了上来,在站在角落的虫师少年凛冽的眼神中,水镜毫不犹豫地伸手。
    ——将富冈义勇推了进去。
    富冈义勇猝不及防。微凉的湖水呛入口鼻之中。背后什么东西压上来,沉重的感觉逼得他别说自救,就连浮起来都无法做到。他努力转过身,想看看偷袭自己,压制住自己的究竟是谁!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即将哭出来的脸。
    啊啊……是水镜。
    他已经跟富冈义勇非常相似了。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水镜的眼眸中有细微的光点,而富冈义勇本人的眼眸之中却仍然是沉沉的死气。富冈义勇想推开他,可是水镜附在他身上,水镜在拼命地诉说着什么,嘴巴张张合合,但是他无法发声,那些嘴鼻张合之间产生的气泡慢慢上涌,湖边没有因此升起一丝波澜。
    岸边似乎有人的影子倒映下来——但这不在意了,不要紧了。碧蓝清澈的湖水中两个犹如孪生兄弟一般的存在相拥,而富冈义勇在此时此刻终于‘听’清了水镜在说什么。
    它……不,他说。
    曾经背负着沉重的回忆,责任,使命感,以及数不清的内疚的那个富冈义勇说。
    “救救我。”
    救救我。
    流水怎么会无声?因为有人投之于水,放任自己沉眠于湖水之中。深沉的悲伤与痛苦是流水都扶不平的尖锐刀锋。
    水镜哭着比划嘴型。
    富冈义勇看懂了,他在说:“我好想……不,我不想死。”
    那是混杂着他人回忆的陌生生物发出的悲鸣。
    耳边是无数的水流冲击的声音。富冈义勇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才被水镜寄生。
    那天晨起之时,他收到了师父的回信。
    【义勇。我记得你口中的那个灶门炭治郎。
    他确实有来到这里。但是只待了三两天,而后便离开了。他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我本想将水之呼吸传授于他,让他成为继你和……之后的下一个好苗子。
    但是他拒绝了。
    他背着自己再未醒来的妹妹,坚定地跟我说:他要去找寻能让妹妹醒来,成为人类的方法。
    “谢谢您,鳞泷先生。”他说,“还有,您的徒弟们都很爱您。不论是哪一个。”
    义勇,我并不怀疑他。虽然我只与他相处了短短些许时日,但是我相信这是个好孩子。
    因为他真的很像锖兔。因为他令我想起了锖兔。
    不论是同样存在脸上的疤痕,还是那份决心,亦或是那份温柔。他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孩子。
    义勇,你当初推荐灶门炭治郎来我门下,就是因为他让你想起了锖兔。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