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恨随口答:“长恨短恨,全是长亭短亭。”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因为负负得正,以毒攻毒,否定之否定是肯定。他爹陈老爷不怎么喜欢他,给他取名字时偏偏挑一个恨字,他想着用字救一下。
    李砚想了想,然后用指尖划着,在他的手心写字:“寄书。”
    “什么?”
    “长亭短亭,我给离亭寄书。”
    一件很小的事情,远没有岭南的其他事情来得惊心动魄、铭心刻骨。
    然后陈恨就醒了,还迷迷糊糊地跟着梦里的李砚喊了一声寄书。
    他被人抱着走上台阶,抱着他的那个人一听这两个字,拾阶而上的动作只轻微的一顿,很快又带着他往前走。
    陈恨清醒了些,却不敢睁眼,只好继续装睡。
    有一句话李砚总没说错,原来他真的抱得起他了。
    ……
    傍晚的夕阳余晖透过窗纸照进来。
    殿内有些暗,陈恨看东西看得并不清楚,只有一件东西看得很清楚,李砚手里的长剑。
    李砚把他弄进殿里之后,陈恨就盼着他快走,盼着盼着,结果自己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李砚正坐在他床头,用绸布擦拭他的长剑。
    陈恨想着都睡了这么久了,大不了再睡一会儿。晚上除夕,李砚要去接受百官朝贺,还要去赴宴,不可能总守着他。等李砚走了,他再起来。
    打定了主意,在床上躺着等李砚走。可是耳边却传来嗡的一声响。
    这是什么——陈恨一激灵,揽着被子就坐了起来——这是长剑插在床板上的声音!
    穿过被褥与床板的长剑仍铮铮作响,闪着寒光。
    陈恨看着那把剑,咽了咽口水:“皇爷。”
    “醒了?”李砚转头,将放在床头的汤药端给他,“章老太医新开的方子,原本想直接给你灌下去,结果你一直在说梦话,怕你呛着,就没敢灌。”
    “多谢皇爷。”陈恨背靠在墙上,伸长了手去接药碗,一仰头就全都喝下去了。他吐了吐舌头,抬眼见李砚看着自己,便轻声道,“臣喝完了。”
    李砚不语,他便将药碗倒过来给他看:“臣真的喝完了。”
    陈恨再喊了他一声:“皇爷?”
    李砚将长剑从床板里抽出来,持着剑就跨了一步上了榻。
    “皇爷,刀剑无眼,小心!”陈恨四顾,发现没有什么能抵御长剑的东西,便将药碗举在身前,抵住了李砚刺过来的剑尖。
    李砚手腕微动,便使巧劲儿,将那药碗给刺成了几片碎瓷片。
    陈恨干笑:“皇爷好厉害啊。”
    李砚不理会他,只是低头,用长剑扫开了碎瓷片。抬头见陈恨抱着被子很勉强地朝他笑,心神一晃,便持着长剑,用剑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陈恨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拨剑尖:“皇爷,刀剑无眼。”
    或许是被他连着两句刀剑无眼给弄烦了,李砚道:“刀剑无眼,可是朕有眼睛。朕知道朕在做什么。”
    陈恨闭上了双眼,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就是一抹脖子的事儿吗?又不是抹他自己的脖子。
    来了,陈恨的眼睛闭得更紧,剑尖向下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盐鱼的一个地雷!
    第4章 反贼(4)
    剑尖有点凉,激得陈恨一个激灵,但是他又不敢哆嗦,他怕他一动,那剑尖就挑断了他的血脉。
    剑尖向下,停在他的颈边。
    李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猜此处是何处?”
    “此处是……”陈恨发现自己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臣的脖子。”
    李砚轻笑道:“是长乐宫。”
    长乐宫,韩信死的地儿。
    他从前跟李砚讲过淮阴侯的故事,李砚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陈恨再往后缩了缩,无奈身后就是一堵墙,他退无可退。
    “对不起,臣错了,臣再也不敢了。”
    剑尖游移向下,停在了他的肩上,李砚道:“你怕朕?”
    “不敢。”陈恨感觉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臣只是怕死。”
    剑尖继续在他身上游走,顺着他的衣襟边儿划下去,抵在他的胸口,李砚又道:“那朕许你三不杀。”
    三不杀,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不杀。
    听起来好像特别仗义,但是传说中得了君王许诺的韩信,却被扎成了传说中破碎的布娃娃。
    “不……”
    李砚却忽然咂了砸舌:“啧——”
    陈恨被他吓得要发疯了,却仍是闭着眼睛没敢看,慌道:“见血了吗?我不会失血过多而死吧?皇爷,我早说了刀剑无眼啊!”
    李砚顿了顿,道:“朕不小心把忠义侯的衣带给挑断了。”
    “什么?”陈恨睁眼,低头一看,腰间两根系带果真齐刷刷的断了。
    陈恨伸手去抓住散开的衣角,却被李砚的长剑拨开了手。
    “皇爷,臣这样实在是有碍观瞻,臣……”长剑抵在他腰间的软肉上,他便很适时地住了口。
    李砚却忽然喊他的字:“离亭。”
    “诶。”陈恨下意识去应他,后来想想这么应他也太不真诚了,便正色道,“臣在。”
    剑尖由下向上,李砚道:“朕许你三不杀,你还朕什么?”
    陈恨心道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自己表一表忠心,把话说得天花乱坠的,先哄好了李砚,再加上李砚念着旧情,说不定他就饶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