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婧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好顺着说:对对,我做了噩梦。
    嗯,我猜到了。燕无淮无声地笑了笑,柔和道:那姐姐就在我这里睡吧。我习惯了看不到光的地方,我会陪着你的。
    宁婧是真的吓怂了,她连下chuáng捡被子都不敢,听到这句话是求之不得。
    燕无淮人虽小,可体温暖热,被窝有一股皂角的清香气,十分助眠。宁婧惊吓过度,反倒很快就入睡了。
    燕无淮一直维持着轻轻拍哄她的动作,直到她彻底睡熟,才止住了手。慢慢地,他弯下腰,在宁婧的额头上吻了吻,低声道:捉到你了。
    第131章 第九只小团子4
    宁婧这一觉睡到了翌日天明,中途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醒来时,宁婧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到了枕头下,鼻尖抵着燕无淮的小胸膛,整个头都靠了过去。燕无淮睡颜有些稚气,墨色的碎发垂落,根根分明。他维持着昨晚侧睡的姿势,和宁婧相反,他整个上半身都往枕头上移了些,右手臂曲起,枕在耳下,好像在用自己的上半身把宁婧的视线挡住。
    火车的被子不宽,两人共用一张,就得靠近彼此,气息jiāo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宁婧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慢慢地躺平了身体,怔怔地望着上铺木纹陈旧的木板。
    时间还很早,恒秋和素良还在睡觉。阳光从半阖的窗帘下漏入,走廊外,有的乘客大清早要下车,此时提着早饭走过隔间,勺子自然碰撞杯碗的声音十分生活化,给人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又躲过一劫了。迄今,任务也才进行了不到半个月。若是往后的几年里,她隔几天就得经历一次这样的考验,谁的心脏受得了啊。看来回去后要想办法再找一个天师看看了,做任务是重要,但前提是她有命做。
    一般来说,天师会为上门求助的人算卦。若认为自己的道行不足以应付求助者,天师便会婉拒对方。就像宁婧这种qíng况,槐chūn一带的道行相当的天师收到消息后,非特殊qíng况,不会再对她施以援手。
    能够得到曾礼藩的倚赖,那老天师绝非混混日子的江湖骗子。他在燕氏的名望很高,本领也qiáng。
    换言之,如果宁婧还想走天师这条路求助,要么就得绕开燕氏、找对她的事不知qíng的外地天师,要么就得找个比那老天师更牛bī的帮忙。前者要看机缘,后者就更难寻觅。
    宁婧眼皮发沉,不甚清醒地思考着回到槐chūn后的事,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睡了回笼觉,再醒来时,时间已接近正午时分,她身旁已经空了。
    素良和恒秋均已起chuáng,在整理行李。燕无淮孤零零地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安静地摸索、摆弄着一个连环扣。那是宁婧怕他看不见东西会闷,特意花钱从同火车的小孩的手里买来的。
    宁婧坐起身,靠在chuáng栏,迷惑道:这不是才川延站么,怎么这么早收拾行李?
    川延是火车回程里属于陈家领地的最后一个中停站。再往下一站,就回到曾氏的地界了。
    素良殷勤地支起了小桌子,恒秋端来了一碗撒了ròu丝的粥,忧心道:小姐,素良刚才出去买早饭时,听说在昨天夜里,这边发生了枪战。张元帅部下出了叛徒,逃到了川延这边,现在张家得了搜捕允许,要在川延来一个瓮中捉鳖。大家都说,未免叛徒混进旅客里出逃,从昨晚开始,所有的出路都被封死了,川延现在是可进不可出,一只苍蝇都飞不走。
    宁婧一凛:这消息准确吗?
    不知道。报章对这事儿只字不提。可我们和黎崖谈论过,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因为刚才列车长开了广播,说火车出了故障,再度发车日期不定,得看通知。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啊?素良顺势把车窗的帘子撩开。
    宁婧凑过去一看,果然,很多旅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拉着行李往下走,去办理退票或换票了。
    恒秋说:我们寻思着这一停不知道要等多久。要是火车上的人都走了,不知道食水还会不会继续供应。所以就先把行李收拾一下。
    不错。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在车站附近找个旅馆住下吧,休息好一点。在这傻等也没有意义。宁婧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笑着安慰两人,同时也是说给在一旁坐着的燕无淮听:如果张家真的出了叛徒,能在川延拦住他是好事。让他再往前走,若是跑进我曾家的地界,那可就麻烦了。
    捉叛徒是明面上的理由。但眼下各大家族明争暗斗,若是张家有心,完全能用搜查犯人做借口,光明正大地摸别家的底。
    几个人把行装整理完毕,下了火车。毫无准备地中断了行程,在陌生的地方下车,两个警卫的神经都蹦得很紧,一前一后,与宁婧形影不离,抱小孩的工作就不能让他们来做了。
    素良原本想抱着燕无淮走的,可他似乎不喜她的靠近。
    宁婧原本也是担心他看不见路会摔倒罢了,见状,gān脆就挥挥手,让素良退下,自己牵起他的小手走了。
    经过火车站的退票窗户时,那儿已经排起了长龙,旅客们不满而迷惑的议论声十分吵杂。而另一侧的售票与换票窗口则被一张锈迹斑斑的铁皮隔住了。宁婧朝上一看,果然,最近几天都没有发车信息。
    还真是瓮中捉鳖。
    几人步行到了火车站外,叫了一辆脚踏拉车,往川延的城中心驶去。周边不是没有旅馆,但一般来说,一座城市最复杂、最不安全的就是人流量多的火车站,还是远离比较稳妥。
    在城中心下了车,几人步行在大街上。
    川延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小城,还不及槐chūn的三分之一大,以水土丰沃和食辣养蚕最为著名。每隔十多米,都能闻到商铺里飘出的香味。年幼的小孩成群结队地举着弹弓跑过。在这种环境里,众人的心qíng没那么紧绷了,开始一间间旅馆地找过去。
    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宁婧是个及时行乐的人,倒没有多紧张。闻到火锅的香气,她馋虫被勾起,还兴致勃勃地跟燕无淮说起四周的景象,更回头向几人提议,等找到住的地方后,大伙儿一起去下馆子。
    燕无淮仰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安静地听她说话,不时轻声嗯一两句回应。
    城中心已经是旅馆最多的地方了。可宁婧他们连续找了四五家,都是满客状态。原来,从昨晚开始,就有旅客陆陆续续涌进川延住宿。宁婧这辆火车算是后来的了,这一带有限的客房基本都被占满了。
    三四个小时都一无所获,宁婧让众人进糖水铺休息,派了警卫之一的黎崖去送封信回槐chūn,给梁蓉先打个底,免得她着急。
    虽然川延现在不让人出去,但只要他们不在信件里写一些敏感信息,也不要透露真实姓名,那么,还是能正常寄出去的。黎崖走后,几人分别叫了一碗桂花露,清凉甜润的糖水滋润了一天来的奔波。
    素良胆子小,道:小姐,找了一天的旅馆都没空客房,咱们今晚不会要睡大街了吧,多危险呀。
    别胡说,怎么能睡大街。恒秋啐了她一口,转头道:小姐,我看这地方的民居都挺宽敞的,说不定付点钱,能让他们腾个空房间出来给我们。
    就那么住进去陌生人家里,不妥。宁婧搅了搅碗里的桂花,悠悠道:再说吧。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燕无淮睁着眼睛,手在平滑的桌面上左右摸索着勺子,像只懵懂的盲眼幼shòu。宁婧坐在他右边,无声把勺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燕无淮的指尖摸到的勺子柄,松了口气。吃糖水不比吃饭,一不小心,黏糊糊的糖汁就掉在了燕无淮自己的衣裳上了。
    宁婧十分自然地抽出了手帕,替他擦gān净小手和嘴角,执起了他的勺子,道:啊。
    燕无淮乖巧地张开了嘴,咽下了桂花露,长板凳下,穿着黑色布鞋的双腿有节奏地晃了晃,泄露了某种愉悦的心qíng。
    恒秋和素良张大了嘴巴。其实今天早上,看到自家小姐会睡在这小孩的chuáng上,她们就很奇怪了。不过,她们猜测,大概是因为这小孩能驱邪,小姐才那么亲近他吧。
    不知道有没有遗漏的旅馆,咱们等一下回头再看看吧。
    几位客人,你们也是在找旅店吗?端盘子的年轻女孩走过,听到素良的话,便好奇地cha了句嘴。
    宁婧抬眼,和善地道:对,姑娘,您知道这附近哪儿还有空房子吗?
    从昨天开始,我就见过好多跟你们一样外地来没地方住的客人,那时候就没房源了,现在就更没有了。女孩大大咧咧地道,不过,我刚才进货的时候,听说靠近思源山的那间小旅馆前几天结了业,债主把值钱的东西都拆走了,但一些被褥、碗碟的用具还在。现在地契还没转接,有个老妈子负责看着门,不让流làng汉进去偷东西。你们给她点钱,说不定能住几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