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媛赶往尚品堂报信时,刘月琴进了静兰廷。听完她的话,孟广德呆滞片刻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一叠声地问:“应臻?你没听错?”
    见他如此惊讶,刘月琴暗喜,忙说:“绝对没听错。而且大小姐还让五少爷明日去军营。看似有点微妙啊。”
    见孟广德不做声,她挑唆道:“老爷,依我看,大小姐肯定和泰王串通了。她是侧妃,若是日后……至少能封个淑妃吧。这样一来,五少爷就是国舅了。可这份好处未必能着落在您的身上。”
    想起半幅图,孟广德疑虑地问:“你是说……乔儿在两头玩手段?”
    “我觉得大小姐是在欺瞒太后,暗地里帮着泰王谋逆。老爷,眼看这局面不好,早晚得闹起来的,但我们家不能卷进去。上次江家谋逆,裙带相连,我们险些被牵连。这一次如果大小姐获罪……您得早些拿定主意呀。”
    沉吟很久,“那丫鬟真的听见……应臻?”
    “对。”
    “我知道了,你回吧。”
    刘月琴告退,孟广德独坐思量。
    恍然时光倒流,他又一次站在了抉择的十字路口。那年,他在监察院办差,无意间注意到宋王在密查太子,惊讶之余盘算多日,最终告密于东宫。
    他赌对了,自此飞黄腾达。
    今日呢?
    无心吃午饭,他反复权衡着,很久后,他进宫去了。
    听完他的禀报,皇帝稍微拢了一下眉,“应臻?”
    “是的。臣记得应大统领有个儿子,当年逃走了。”
    “你是说他藏在你儿子身边,你儿子知情,你女儿也知情?”
    “臣猜测是的。臣家教无方,请陛下降罪。”
    摆摆手,“孟爱卿,你很忠心。很好。朕会记得你的功劳。你回去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的姨娘安分点,别打草惊蛇。”
    “是。”
    孟广德告退后,皇帝阴着脸许久才冷笑一声:“就连皇后之位都许了,七弟真是舍得。呵呵。你好大的胃口!贱人!”
    孟广德出宫时,孟瑾乔一行离开了白兔楼。又下雪了,街上人际寥寥。瞧着四周空寂,应无尘低声说:“姐姐,今日有人在窗格下偷听我们说话,或者是你那姨娘派的。这些日子,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个个贼眉鼠眼,看来都是探子。”
    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她笑了笑:“我知道。我猜测即便听去了他们暂时也不会发难,但你要警醒些。”
    “放心。竹影夜里都来的。”
    孟瑾乔愕然。
    自知失言,应无尘尴尬地抓了下头,“她住在旁边那个空屋子。她怕我们中了埋伏,因为阿程不太能打,燕龙也是三脚猫。”
    瞪了他一眼,“在你眼里别人都是兔子?”
    “我没说他们是兔子,我只是说他们的武功不够好。”
    懒得听他狡辩,孟瑾乔叮嘱了弟弟几句,带着苏绣回了府。
    街道拐角处,几双眼睛看着孟家姐弟各自走远,按兵不动。
    夜了。
    雪越来越大。
    漫天飞雪中,秦庆走进了距离京西客栈不远处的阴影下。黑暗中,齐轩成走出来,什么都没说,示意他跟上。
    绕了个弯,他们穿过一个很小的门,进了一间独院。
    一盏孤灯下,戚祥坐在桌旁。
    他还像初见时那般沉默,唯一的变化是脸上纵横的伤疤消失得无影无踪。
    脚步声响,他抬头看来,起身拱了拱手:“齐公子。”
    “戚兄,到了今日,可否以真名相见?”
    扯扯嘴角,他回答:“齐公子慧眼。我就是戚景疆,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
    跟来的秦庆不由得锁眉,回想半晌才问:“你是戚景疆?安北之战的时候你不是阵亡了吗?”
    “我确实是。而且我不是阵亡,是被追杀。”停顿片刻,他才说:“边境失守,我们获悉雪鹫国大军南下,府丞龙大人就召集了松北的全部兵力,决意死守。我们多守一日,就有更多的子民来得及逃走,驰援的大军反击的压力就会减轻一分。那时我奉命巡守城北的防线。”
    坚守第十二日,戚景疆闻报城北防线附近有敌人窥探。既有时机,他带着士兵突袭,剿灭了那一小股敌军。在一名敌军长官身上,他发现了一张图。那图早就被鲜血浸透,但辨认之下还看得出来是驻防图。
    “我们最终确认那张图是……是松北的防线兵力图。这怎么可能呢?兄弟们浴血奋战十余日,军机不可能从我们这里泄露出去。惊愕之下,龙大人仓促调整防务,并吩咐我带着图,星夜兼程赶往安北城禀报。”
    戚景疆孤身离开松北,往安北城的方向日夜兼程。奔驰了一半日,不知来路的黑衣人追上了他。不得已,戚景疆弃马潜入附近山林,意欲抄小路赶往安北城。那时他已经断定,自己无意间捡到的图必定还有来处。然而,黑衣人紧追不舍。血战数日,他最终在一处断壁附近被合围,坠下深谷。待到醒来时,安北惨胜,齐军元气大伤,安北城以北堆尸如山,未及撤离的士兵子民无一幸存。
    原来他巧合地掉进了深谷中的一处潜流,被水流冲出数百里,搁浅在乱石滩上,恰好被进山打猎的诸葛遥远救起。那之后,他留在了诸葛父子的庇护下。可没等到诸葛武查清楚那图的出处,永安门变乱,一夜间江山易主。
    听得目瞪口呆,秦庆发怔半晌才问:“那,到底是谁干的?”
    “你见过这个吗?”齐轩成递出一张陈旧的图,其上有半个花纹。
    接过细看,看着,秦庆下意识地抿了唇,手竟有些抖。
    “听说你早年得到赵子林大人的照顾,曾经在兵部待过一些时日的。”
    “是啊,是,可是……”怔怔地抬起头,他问:“这张图哪来的?”
    垂眸片刻,齐轩成才回答:“这就是那张图,血都凝固了。可花纹还没被完全盖住。这是先皇时期兵部使用的副本签押,对吧?这种签押一般人不知道,因为只是存档所用的。安北之战前……太子管着兵部,当时的兵部尚书就是淑妃的父亲。可惜他们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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