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江阙已是心乱如麻。
    枯坐一夜,他什么都没有想明白,却只是翻来覆去想着那个血肉淋漓的夜晚,父亲绝望的眼,愤怒的呐喊。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得知孟广德首告时,他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出卖,背叛,可不该是他。那个人是他心爱的女人的亲生父亲。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孟瑾乔和她的父亲是不一样的,但濮阳昊的归来却打碎了这脆弱的美好。
    他背负着血海深仇,更背负着幸存者的希望,他不能出错,更不该感情用事。默立许久,他推开她,转身离去。
    “江阙!”
    他没有回头。
    他走了。孟瑾乔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再世为人,她褪去了上一世的柔善天真,磨砺出了本性中的刚毅决绝。可在他面前,她依旧只是个平凡的女子,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等着他。
    可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能走到今天,却短短月余便被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一道裂痕击碎了。
    一旁的苏绣不知道过去的因果,同样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发怔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忙过来搀扶孟瑾乔。
    “小姐,大小姐!”
    不知叫了多少遍,她终于回了魂。扶着苏绣的手,孟瑾乔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却哭不出声音。她知道,就因为她是孟广德的女儿,在永安门之变澄清之前,那一道隐约的质疑是始终存在的。因为直到此刻,她自己也没有完全搞明白为什么父亲如此决绝地举告宁远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得如此的……绝情?
    在地上坐了许久,她才勉强扶着苏绣站起身,走到最近的扶栏上坐下,呆呆发怔。
    孟瑾乔独自伤心,齐轩成已经来到大街上。心烦意乱地在街上兜着圈子一会,他无心再回青瓦坊,再次飞马出城。
    之后五日,齐轩成一直留在凤竹镇庄园,每日里反复地想着濮阳昊的话,却无论如何也理不清头绪。爱得深才伤得重,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挥之不去的举告搅得他坐立不安。
    见他如此失魂落魄,濮阳昊内疚不已,想劝解一二却被应无尘拦下,抢过托盘,他登上花厅。
    “大哥,你不能不吃东西。你看你,为了个妖女搞成这样,不值得。”
    “住口!”
    应无尘一贯都不怕他的。撇了下嘴,他一脸无所谓地坐下,认真地说:“你骂我有什么用?自始至终我都告诉你她不是好人,你不信,为色所迷。你就跟夏大哥一样,夏大哥险些被妖女杀了,你也好不了多少。大哥,我不是要数落你,可你真的不曾细想过吗?”
    “细想什么?”
    “那个时节她爹已经投靠了东宫,不管她怎么想的,她的母亲和弟弟还在府里。孟广德是她的生父,即便孟家父女关系平淡,可她真的会为了你不顾母亲和弟弟的安危吗?永安门之变后,孟瑾乔为你喊过冤吗?没有。为什么?因为那些人是她的骨肉至亲,所以她明知你冤枉却一言不发。”
    “……”
    应无尘走了,齐轩成依旧没有胃口吃饭。继续发呆间,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响起,“师弟。”
    一怔,他回过神一看,夏非披着件雪白的狐裘坐在桌前,在这个季节略显滑稽。
    可他丝毫笑不出来,只问:“师兄好些了吗?”
    “我休养一阵子会恢复的,倒是你怎么了?”
    “我……”
    “濮阳回来了是好事,可你为何茶饭不思?为了一封信,对吗?那信怎么了?”
    扯扯嘴角,他把濮阳昊所述的一切以及其后种种细说一遍。
    静静听着,夏非挑了挑眉,思忖片刻就说:“承轩,信与不信不重要,首要在澄清。”
    “澄清?”
    “不错。查清楚事实真相,一可平息疑虑,二能厘清永安门之变的关窍。换言之,那封信或许是一个机会。”
    没听懂他的话中之意,齐轩成思考了半晌才问:“为什么信与不信不重要?”
    “你的烦恼无非有三。一是你是不是该坚信小乔毫不知情?二是你对她的判断是否有误?三是那一晚众人都在场,即便你信他们却未必信,如何处置?但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你已经在怀疑她了。这才是事实。”
    齐轩成一愣。
    “承轩,真正信任一个人就是……无论旁人如何非议,如何举证,甚至你亲眼看到她拿刀杀你,她亲口承认她就是要害你,你都坚信她对你绝无恶意,更必定有不得已的因由。但要求做到这一点,苛责了。世间曲折莫过于人心的千沟万壑,真正能做到心如明镜,纤尘不染的人亿万中无一,所以你不要苛责自己。你历经剧变如此,更背负着血海深仇,质疑,没有错。”
    “……”
    “我们来假设吧。如果孟瑾乔不知情,说明有人冒用了她的笔迹故意写错封皮把信送给你爹,为了诓他。若如此,有两个疑惑。第一,送信的人来自何处?你细细回想,她入宫后给你的信是谁送的,怎么送的?”
    齐轩成回想片刻,“有些信是禁军送的,应大统领与我爹有交情,就吩咐禁军通融。有些是陈荔送的,跟随她进宫的是陈荔。偶尔有几次是孟府的人送来,她给母亲写信就一并送出了宫。送信的是陆夫人的亲信。”
    “如果确实曾有孟府的人送信,这一点就无法洗去她的嫌疑。第二个问题是,一个人的笔迹可以模仿,写信的语气措辞却千差万别,所以很难模仿,更何况是情信。那么,是谁能把孟瑾乔的措辞语气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以致于你爹看了之后立刻相信这是儿媳妇给你的信?对了,你爹看过你们的信吗?”
    怔住,齐轩成抿了抿唇才说:“看过几次。有一次她写信说宫里的花草稀奇,我没见过就去问爹。爹看了信就笑我,然后教我怎么回信,既显得聪明又能哄她高兴……最初的一年里,她常常说这个没见过,那个很独特。我担心她被那些皇子皇孙骗了去,就,经常向爹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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