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辞听见耳畔嘈杂的声音。
    “至今也未能目睹那新娘子的真容,叫人好生好奇。”
    凝霜心道,想必是花容月貌,落雁沉鱼,与朱雀天上一对地上一双,最是登对。
    还有人说:“嗨,殿下的王妃能是轻易叫我们这些平民得见的,人家可尊贵着,白虎那可是神兽。”
    白虎才配得上朱雀,他凝霜出身蛮荒异族,入不得朱雀的眼也是应该。
    有的人不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可惜了血战神,此时该是失魂落魄了。”
    好一个失魂落魄。
    他凝霜天生奇才,年纪轻轻坐稳族长之位,后跟随朱雀征战多年,刀下亡魂不计其数,寻常人谁听了血战□□号不抖上几抖。此时竟被一介凡人以怜悯的口吻评价为失魂落魄四个字。
    他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街上路人胆战心惊,却无一人敢上前。
    在酒的催动下,凝霜愤然拔刀,竟冲动地闯入了朱雀的寝殿。
    他修为不在朱雀之下,宫人哪里拦得住他。
    穆辞尴尬地摸摸鼻子,凝霜喝断了片,可他还是清醒的。即使知道幻境中皆是假的,他不过是要将当日的记忆还原一遍,可依旧挡不住面色发烫。
    在人家大婚之日大闹洞房,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闹,未免有点......咳。
    凝霜贸然闯入其中,穆辞的视线又重新变得模糊,除林归雁外再看不清周围的景象。想必凝霜当时心智打乱,眼里除了朱雀再看不见其他。
    林归雁的语调十分平静,这到与他本人的性子无关,记忆中的朱雀便是这样冷淡,与凝霜的孟浪之举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待如何?”朱雀道。
    “我......”
    凝霜的酒醒了大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悔不已。
    可他又不甘心,固执地问朱雀为何负他。
    朱雀反问:“我负你?”
    太可怕了。
    凝霜动摇得厉害,穆辞险些承受不住,他心中萌生出一道不大敢确定的想法,他恐怕是被凝霜的执念所影响了。
    他竟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朱雀还是林归雁。
    不能全怪凝霜,也不能怪他往日不肯勤加修炼,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本人的心绪如此不稳定,自然是有心魔,才会被凝霜的执念趁虚而入。
    凝霜当局者迷,穆辞却清楚,梗在凝霜与朱雀之间的无外乎权势二字。朱雀这般野心怎会容许身边有一把如此锐利的双刃剑,他对凝霜不得不提防,即便没有白虎,他与凝霜也不会修成正果。
    猜忌,多疑。
    穆辞心中颤动,未来的他与林归雁的矛盾不正是在于此。
    原文中的穆辞反水,反咬林归雁一口,最后落了个一剑穿心的结局。
    如今穆辞全无背叛之心,他愿随林归雁永居鹿鸣林。可只是他一人的不背叛便可万事大吉?
    怕是没有这样简单。
    凝霜对朱雀并无一丝反心,朱雀依然防人如防贼。若是寻常的君臣也就罢了,凝霜随他出生入死,二人亦曾交心,最后还不是落得如今的境地。
    林归雁的未来会遭遇许多不必要的针对,除去穆辞外,他还遭遇过其他的出卖与背叛。穆辞心知许多世家对鹿鸣林虎视眈眈,既不能拉为盟友便想方设法地要毁去。在林归雁决心提剑出林扫清前路障碍以前,他所处的位置,草木皆兵。
    林归雁并非真的无欲无求,他亦有自己的想法,断不会任凭他人惦记。
    林归雁会始终相信自己,一个异姓门徒,对他的心意吗?
    穆辞又想起木萧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言论,意有所指,却又不挑明,分明是想勾穆辞去盘问一番。想想木萧往后所做的种种,那些话一定存了挑拨之心。
    这种事想必不会少。
    林归雁不曾婚娶,膝下无子,常伴左右的除了从小服侍的管家侍女,唯有穆辞这么一个外姓徒弟。若想击垮林归雁,定是不少人会如同木萧一般挑他下手。
    林归雁会不会相信他,不曾听信他人的挑拨,不曾对他有二心。
    林归雁会不会像朱雀一般,对他猜忌,对他疑心。
    林归雁不知穆辞心中所想,只尽心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我何曾对你许下过承诺,何来负你一说。”
    凝霜哑口无言,穆辞亦无言相对。
    “我是朱雀城之主,我婚丧嫁娶全凭我一人定夺,将军这样对我兴师问罪,可否有僭越之嫌。”
    “早先我就与将军说过,这朱雀城,我为君,他人为臣。君为臣纲,这是中原的规矩。将军跟随我多年,竟还不懂。”
    一旦君主认定了臣子有异心,臣子又该如何自证清白。
    可惜凝霜还不懂,他只当朱雀看不起自己出身,看不起自己不懂中原文化,所以不再喜爱他,才去迎娶他人。
    啊,多么熟悉的剧情。
    曾经追过两部后宫XX传的穆辞脑海里浮现一句句熟悉的台词。
    凝霜劳苦功高在朱雀心中已是原罪,朱雀又怎会再将情爱二字交予他身上。
    可惜凝霜至死未懂。
    一些不大重要的回忆如同过眼云烟般被匆匆略过,穆辞可要多谢凝霜这自带快进的功能,他可当真受不了来自林归雁的疏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