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作者:八月薇妮

    卧室之内,只听云鬟道:“其实你说的对,我是喜欢……白四爷。”

    赵黼蓦地回头,死死地瞪着她。

    云鬟轻轻一笑,淡淡道:“我从来无依无靠,遭人欺负冷待,笑里藏刀的多少。只有四爷虽然看着冷,可是对我多有照料,别人或者不明白,也没留意,但是对我而言,却是不可磨灭的。”

    赵黼握紧双拳,又是嫉妒,又且痛恨。

    云鬟却继续道:“这一生,我原本想一走了之,山水永不相逢。直到小白公子跟你的那个赌约,我忽然发现,我从来没有像是今世一样离他这样近,所以……我只想靠他更近一些,或者……能变成他的样子……”

    ——温和,强大,百毒不侵,无坚不摧。

    赵黼凝视着她:“你……”

    云鬟对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我的确曾有私心,可是一路至此,我发现……相比前世的崔云鬟、我更喜欢的……是现在的谢凤,这才是我想要留在刑部的理由。”

    云鬟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喉咙便受不了,又微微地躬身咳嗽起来。

    这会儿,外头北风卷着雪花飞舞,轻轻敲窗。

    室内,通红的炭火跃动,噼啪有声。

    那微光照在赵黼的脸上,原本极冷的神色,看来竟有些微微地暖。

    次日一早,门扇被悄悄敲响,赵黼睁开双眼,转头看了看身旁之人,便悄无声息跃下地上。

    门开处,却是灵雨,垂头道:“世子,外头有个刑部的什么柯推府来到,说是相告世子,因昨儿谢推府没回刑部复命,听闻侍郎不悦,他叮嘱让谢推府及早去刑部请罪呢。”

    赵黼皱眉,灵雨却又悄悄问道:“谢推府好些了么?”

    赵黼回头,却见云鬟正移步从内走了出来,官袍略有些褶皱,脸色却不似昨夜的通红,而是雪白。

    云鬟上前道:“我方才已经听见了。世子,能不能再劳烦你一件事?”

    赵黼道:“你真的要为刑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成?”

    云鬟道:“以侍郎的性子,我昨儿没做成事,今日只怕他立刻就去张府。所以……”望着他,竟笑了一笑。

    虽然一脸病容,然而这般一笑,却仍是叫他忍不住心旌而神摇。

    赵黼不由笑叹:“你可真是我命中的克星。”

    云鬟见他默许,便又看向灵雨:“也还要姐姐帮忙。”

    灵雨吃了一惊:“我?”

    赵黼也有些惊奇,云鬟道:“请世子稍等片刻。”握着灵雨的手,转身进了房中。

    这一日的清早,骠骑将军府上,来了一位客人,却正是晏王世子赵黼。

    张振因在府内,闻言先迎了出来,见赵黼身着银红色的灰鼠里圆领袍,披着玄狐大氅,负手踏雪而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各自披着大氅,戴着风帽。

    张振倒是鲜少见他如此排场的,迎着问道:“世子如何这般早就来了?”

    赵黼想到云鬟颈间的伤,倒是有些恨他昨日出手太重,偏偏那时候因为他心神不属,竟拦的迟了一步,当下懒懒道:“你虽然是那个爆裂脾气,但是我却不能不义,听你昨儿说可繁不大好,我今日亲来看看。”

    张振见他这般说,方面露喜色,道:“我正因为担心妹妹,所以昨儿就回来了,妹妹如今谁也不认,只怕还认得世子。”忙请了入内,带到内宅。

    张振先飞快地去见了母亲,说了一番。

    张夫人正因可繁的“病情”棘手,一夜无眠,清晨也在淌眼抹泪儿的,听张振来说,反而似见了一线光明,也不顾避嫌,就叫他赶紧带赵黼入内。

    略寒暄了两句,便亲自同张振一起,领着赵黼来见可繁。

    却说不多时,来至可繁闺房之外,还未进门,就听得里头“啪嚓”一声,似是摔碎了东西。

    很快有丫头退了出来,盘子里托着些碎了的碗盏。

    因见张夫人来此,便忙低头道:“小姐不肯用饭,又推翻了。”

    张夫人挥手叫退了,不免又掏出帕子来拭泪。

    强打精神,带了赵黼进里面儿去,才进门,就嗅到极浓重的药气。

    张夫人先进内见可繁,可繁仍是躲在床上,见母亲来问询,也不答话,张夫人多说两句,她竟呜呜地哭叫起来。

    张夫人无法,只说:“好好,母亲不说了,今儿世子亲来探望你,你可高不高兴呢?”

    可繁听见“世子”,才慢慢地停了哭。

    张夫人退了出来,又含泪对赵黼道:“殿下,且多照拂可繁,她如今病着,若有冒犯,也别放在心上。”

    赵黼道:“放心,我理会得。”

    张振也安慰母亲道:“妹妹从来敬慕世子,只怕见了他当真有用。”

    此刻赵黼已经走了进去,却见可繁抱着膝盖,缩身埋首地坐在床内。

    赵黼叫道:“可繁?你认得我是谁么?”

    张可繁徐徐转过头来,忽然叫道:“世子哥哥!”便扑过来,赵黼忙后退一步,把身后的“侍女”揪住,便推了过去。

    那“侍女”忙扶住张可繁,低低道:“姑娘……”声音颇有些沙哑。

    可繁却警惕起来,忙离开她:“你是谁?”

    却见这侍女脸色白净,气质恬和,如初晨之露,清水芙蓉,道:“我是伺候世子的丫头。”

    赵黼探头过来道:“她叫阿鬟。”

    也许是因为见了赵黼,张可繁竟并未如见旁人似的哭叫不休,看看赵黼,又看看“阿鬟”,竟皱眉自忖道:“我在哪里见过你。”

    阿鬟道:“姑娘常常去世子府,自然是见过我的。”

    张可繁才垂头不言语了。

    张振因安抚了母亲,也跟着走了进来,因怕靠近了可繁不喜,便略在门口站住。

    赵黼回头看他一眼,便又问道:“可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儿了?可是哪里受了什么委屈?”

    张振皱皱眉,才要阻止,赵黼回头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

    张振停口。果然张可繁见问,脸色微变,却不言语。

    赵黼只得又问道:“可繁,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如何?”

    可繁竟摇头,有些后退之意。赵黼挑眉,便看阿鬟。

    阿鬟想了想,便低低地对可繁道:“姑娘,你觉着我们世子厉害不厉害?”

    可繁点头。阿鬟道:“我们世子听说姑娘病了,气得了不得,在世子府内曾说,若知道是谁得罪了姑娘,一定给姑娘报仇呢。”

    可繁听到这里,才慢慢抬起头来,双眼之中竟蕴了泪。

    张振见状,正有些诧异,又听这侍女的声音嘶哑,便想走近了看个明白。

    赵黼将他拦住道:“低声道,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会儿阿鬟见可繁虽然安静,却仍不做声,便道:“姑娘是不是真的受了委屈?就告诉世子好么?”

    张可繁抬手擦了擦眼中的泪,忽然“哇”地哭了出来,竟哭道:“死人!一个死人!好多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