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英雄魔鬼
战争仍在继续。
虎河口大捷吹响了汉军反攻的号角，奇谋百出，连战连胜。匈厥军的进攻机动勇猛，当世无匹，可屯城防御就要逊色的太多。短短十个月，三年来占领的霞云十三城便被汉军逐个击破，全部收复，匈厥军元气大伤，匈厥王多儿衮大可汗不得不率大军退回草原重整旗鼓。
虽然霞云失地已经收复，举国欢庆，可是汉军主力靖王军也损伤惨重，折兵损将不计其数，最让人悲痛的是，就在刚刚告捷的燕城大战中，四虎将之一的饼儿在战斗中阵亡。此战打了两天两夜，匈厥守军不愿失去燕城这个重要的战略要地，防守的异常顽强，李俞率军用尽一切手段：火矢、投石、冲车等等武器，好不容易才将城墙西北角撞塌，汉军得以冲入，匈厥汗王多儿滚见大势已去便在城中放一把大火，随大军开北门掩护逃走，城中一片火海混乱不堪，冲入城内的饼儿被火海阻隔与大将军和军师失去联络，不甘被多儿滚逃走，率部下出城追击，哪想到才一出城门不远，便受到敌人伏击，匈厥二王子阿古台突施冷箭，一箭贯入饼儿胸口，饼儿当场气绝身亡。余部见将军战死也没了主心骨，便捡回饼儿尸体相互掩护退回城中。
时隔三年燕城终于又夺了回来，可已经变成了一座四处是焦墟的废城，不知又要耗费多少精力，才能让它重回生机。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地府的大门始终敞开着，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被推进去的是别人或是自己。四年战争，地盘你争我夺，又回到了起点，就像什么也未发生，但真的什么也未发生么？那数以万计的灵魂去了哪里？又有谁会去思考，至少正围在营帐外篝火旁的汉军战士们还没时间去想这些奇怪的命题。
饼儿和其他阵亡将士的尸首被庄重的摆在城墙下，在他们用生命守卫的那座城土外，灵魂踏着轻烟登往极乐。数万活着的人目送他们远去，带着最后一句寄语，那是兄弟间的一句告别，父子间的一句叮嘱，战友间的一句保重。
李俞面色沉重，他已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场面，可每一次都像第一次般心脏如同刀扎一般疼痛。
魏先生走近李俞，低声说道：“少将军节哀。内宫太监总管刘公公已在大帐等候多时。”
李俞很想再多陪一会离去的将士，可想到那刘公公已等了好半天，现在定已经满腹怨气，虽然自己不惧怕他，但对这个皇帝跟前的宠儿还要给些面子，毕竟还要求着他在皇帝耳边吹吹风，也好给死去的将士多赢一些抚恤。
魏先生并不催促，李俞吩咐下属几句善后之事，便随魏先生移步大帐。
李俞忽然对身后的吴九道：“去将大师兄请来大帐，想必他现在已经回来了。”
原来欧阳云并没有参加亡者的葬礼，每一次仗一打完欧阳云便独自消失一会儿，过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自己的帐内，从不参加庆功宴，也从不参加兵葬，更不与其他人交谈，就算是李俞，一天当中跟自己的这位大师兄也说不上一句话。
吴九受命便去寻欧阳云，正如李俞所料，在欧阳云的营帐内找到了正在盘膝打坐的他。
吴九抱拳行礼道：“欧阳道长，大将军请！请随我来。”
欧阳云并不言语，起身随吴九而行。
二人穿过众营帐，士兵们正在帐外休整，见到吴九身后的欧阳云，每个人的脸上神情复杂，大家都像又闻到了腥臭的血气，背后冒出森森凉气，呼吸感到凝稠。每个人的心中又想起了那个在战场上的身影。
杀敌五千，自己人眼中的神将，敌人眼中的煞星。
杀敌一万，自己人眼中英雄，敌人眼中的鬼怪。
杀敌两万，自己人眼中魔鬼，敌人眼中的恶魔。
欧阳云的刀就砍下了不止两万颗头颅，在每个人的心中，他就是魔鬼，是地狱的使者。魔鬼是不会在意凡人的想法的，依旧面沉似水跟随在吴九身后。
吴九带同欧阳云来到大帐之时，众将领已经散去，连那内宫总管刘公公也不见踪影，只留下李俞与魏先生二人。李俞坐在正中大椅上，魏先生坐在斜前方的宽凳上。
吴九进帐后躬身行礼，道：“大将军，欧阳道长到了。”
李俞说道：“快给师兄看座。”
吴九立即从旁侧端来一个宽凳，请欧阳云坐下。然后自己退到李俞旁侧站定。
李俞开口道：“大师兄此役又为我军立下大功，如今霞云失地具都收复，大师兄功不可没。”
欧阳云波澜不惊，道：“出家之人不在意那些虚荣名利，我为驱除胡虏而来，如今帮师弟完成大业，也算圆满。”
李俞开口道：“大师兄功成不居，修为境界真让师弟佩服羡慕。”
欧阳云直截了当地问道：“师弟叫我来何事？”
李俞随即说道：“刚刚内宫总管刘公公传旨与我，命我收复燕城之后回京复命。”
欧阳云尚未开口，吴九却先坐不住了，连忙问道：“我们刚刚拿下燕城，收复霞云全部失地，皇上这么急着召见主公是何用意？”
吴九追随李俞多年向来是个直心汉子，只是人多时候听魏先生叮嘱要他谨言慎行注重礼仪，此刻只有四人在帐内，都是知根兄弟，便没那么拘谨。李俞也把他当作自己兄弟，不以为意。
魏先生开口道：“我刚刚也劝过少将军，皇上这时召见主公进京汇报定是受越王等奸人挑唆，怕主公拥兵自重功高盖主，此般进京定然要受那些小人百般刁难，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少将军此行凶险万分，慎重慎重。”魏先生说着又再次拜倒，祈求李俞采纳己见。
吴九见大哥拜倒，立刻已跨步上前，拜伏于地，说道：“大哥说的对啊，那些奸人打仗时候缩在后面不肯出力，仗打赢了便出来邀功领赏吆五喝六，他们定是为了一己私利便要诋毁将军您，万万不能前往，莫不如稍候时日，派人打探消息从中打点一二，再去不迟。”
李俞连忙起身，稍运内力，将二人扶起，道：“军师快快请起。我李俞受命于国家危难之时，现如今驱逐胡虏，将失地收复，本是分内之事，今皇上要嘉奖于我更是不敢多受。若有微功也不是我李俞之功，而是数万战士之功，数万泉下亡魂之功，我此去京城就是要为这些不顾生死为国家战斗的人争取属于他们的荣耀。就算有些奸邪小人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我李俞更要前往，不然被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抓住把柄，战士们用命换来的寸功会因为我而化为泡影，更何况我李俞赤胆忠心天地可鉴，那些躲在阴影里的魑魅魍魉又何惧哉！”
魏先生道：“既然少将军已经决定，魏某便不多言。只是朝廷内漩涡暗流，凶险更甚这战场，少将军此行多加小心。”
吴九还坚持道：“今燕城刚刚收复，却已成一片焦土，贼蛮尚未逃远，此刻将军离去，无人指挥，恐将有失，还望将军三思。”
李俞望着吴九激动的神情笑着说：“小九现在越来越顾全大局了，可喜可贺。我已想好，我若离去，军权将交予军师，军内大小事务都有军师定夺。”
魏先生惶惶下拜，推辞道：“魏某怎能堪此大任。”
李俞扶住魏先生，道：“军师之才，绰绰有余，此非常时刻，军师就不要推辞了。”
魏先生也知此事李俞已深思熟虑，虽无可奈何却也不再附言。
吴九道：“既如此，那让吴九护送将军进京，誓保将军周全。”
李俞笑着道：“哈哈，我是去京城又不是下地府，就算有些暗算，能伤到我李俞也没那么容易。”
吴九道“将军武功比吴九是要强上许多，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关键时刻吴九还可为将军挡上一刀一剑。”
李俞听后心下一阵感动，说道：“听哥哥的话，九儿就不要再争取了，我计划让大师兄陪我一同前往。”
欧阳云之前一直默不作声坐在一旁听着主仆三人对谈，此刻忽听李俞要让自己陪同上京，知其必有安排，也不开口询问，只是望了望李俞，恰巧正看见李俞此刻也看着自己。
李俞道：“请师兄来，正是商议此事。师弟这次上京虽有些危险，但也不必劳师兄保护，请师兄同往乃是楚楚师妹几次来信，得知你的消息终于放下心来，央求我定要劝你入京，见上一面，以慰挂念。”
欧阳云听得楚楚师妹还惦记着自己，心中湖水虽未惊涛翻涌，却也微微荡起波澜。
李俞又道：“另外，到了京中，师弟还有一事求于师兄，不知师兄可愿意与我同往？”
欧阳云也不细问，开口答道：“好。我同你一起罢了。”
吴九这回高兴起来，道：“那我可就放心了，有道长这样的绝世高手在，不论是蛮鞑子还是小鬼大鬼就算来他几千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说到最后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李俞笑训吴九道：“九儿不要开师兄玩笑。不带你同往是另有任务叫你去干。”
吴九一听有任务立马喜形于色，道：“将军快说，什么任务，吴九一定不负众望。”
李俞道：“我想要你带着饼儿的骨灰，送回到他老家的家中。”
此话一出，吴九魏先生跟李俞自己都面露沉痛。帐内短暂的沉默无声。
吴九道：“将军放心，我定将三哥骨灰带回老家安葬，魂归故土，这是他应有的权利。”
魏先生垂头叹息。
李俞道：“明日你就启程，到达之后为其重新操办葬礼，一定要风光，在坟上为我上柱香，倒杯酒，不枉我们今世兄弟。”
吴九悲从中来，眼窝内已噙满泪水，哽哽道：“九儿知道了。”
李俞交待完毕，拍了拍吴九的肩膀。
然后向众人道：“明日我将与师兄随甘老将军大军东归，前线有劳军师辛苦。”
魏先生道：“魏某定不辱使命，好整以暇，等待将军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