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我们船长是今天早上去的,和黛西阁下一起,”巫天慧补充道。
  廉家墨本来就沧桑的脸上又白了两分,“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我们竟然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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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阳不知道在树林里跑了多久,他记得杜鹃古堡的大概方向,就一直朝着那个方向跑,也不管有没有路。当附近的树林由稀疏变得茂密,由茂密变得粗壮,当地上延伸出的根系已经密密麻麻地挡住前路时,岳阳不得不停了下来。
  周围的光线已经异常昏暗,岳阳从空间戒指里掏出板斧,破开枝条往前走,他使用了全部的体力加成,人几乎不会感觉到累。在他的卷轴上又出现了“死”字后,明日号的技能实力也是指数级增长,但岳阳一直没有去试验,他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拥有强大的力量,可能意味着失去现在的一切。
  可眼下,岳阳不这样想了,这里是诡雾海,没有力量,你连失去都不配。如果他足够强大,也许尤无渊也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公寓里。
  破空而下的板斧将那些混乱的枝杈根系砍得汁液飞溅,岳阳渐渐能听到有鸟抖动翅膀的声音,他稍稍停了下来,想辨别一下方向,却听到背后不远的地方“咔嚓”一声脆响!
  有人跟着他!
  混乱的光线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一个人影有些踉跄地跨过地上的断枝,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冒着银光的斧子就凌风而来!
  “啊——”
  好在岳阳及时停了下来,被斧子正对着鼻尖儿的,竟然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破破烂烂的粉色连衣裙,头上扎着红色蝴蝶结,棕色的长发打着卷,看起来像个洋娃娃一样。
  “你,你,为什么跟着我?”岳阳一下懵了。
  小女孩看着那冒寒光的斧子,鼻子一抽一抽的,紧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我想回家,你是坏人……”
  “不不不,哥哥不是坏人,”岳阳手忙脚乱地扔了斧子,蹲下去检查小女孩有没有伤到,“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是你跟着我,我以为跟在我后面的是坏人。”
  小女孩不管不顾地哭了好一会儿,肚子咕咕叫了,才睁开了红通通的眼睛。
  “你饿啦?你等一下我这儿有吃的,”岳阳从空间戒指里掏出背包,给小女孩塞了饼干和水,“哥哥要去救人,你从哪里来的,赶紧回家去好吗?”
  小女孩摇摇头,捧着饼干和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岳阳,“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你能照顾我吗?我可以做你的女儿,我会很听话的。”
  “啊?”岳阳这下更懵了,“不行啊,现在不行,你等我救人之后吧,等之后我帮你去找爸爸妈妈。”
  “之后是多久?”小女孩紧紧扒着岳阳的衣服,“你答应做我爸爸,我帮你救人啊,我什么都会,我什么都愿意学。”
  岳阳这下一个头两个大了,他有点后悔一个人跑来,这要是有别人,他还能托付一下。
  正这么苦恼着,小女孩紧紧扒着他,身上的味道也跟着传了过来。那是一种腥臭,让人作呕,也让人莫名地熟悉。
  偏西的光线透过密密匝匝的植物映进来,岳阳这时候才看清小女孩的身体,她的粉色连衣裙上有斑斑点点的暗红色污渍,可她除了衣服有刮破,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
  “你说话啊,你答应我吧,让我做你的女儿,我会表现得很好的,”小女孩冰凉的手紧紧抓着岳阳的手臂,她的指甲很长很尖,稍一用力就能刺穿人的皮肉。
  岳阳脸色暗了下来,他站起身,俯视着小女孩的眼睛,“你一个小孩子,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们一直在这里啊,”小女孩一脸理所当然,“我们孵化失败的孩子,都在这里。”
  这话说完,周围的枝杈间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数不清的人影出现在了斑驳的光线中,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把岳阳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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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鹃古堡内,杜鹃夫人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从二楼的窗户,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
  “孵化失败的孩子啊,他们想干什么?”
  “大概是本能的想回到蛋壳吧,一个两个都聚到了古堡附近,”纳塔莉沉声道,“夫人,这一批孵化失败的也太多了些。”
  “那也是没办法的,”杜鹃夫人轻叹了口气,“毕竟是诡雾海,这里的人警觉性太高了。”
  天彻底黑了下来,整座苏洛斯岛都沉浸在不安和恐惧中。
  李淑兰赶了小儿子去洗澡,王小虎还是很听话,自己拿了浴巾和换洗内衣走进了浴室。
  王安还没回来,自己丈夫也被拦在了城郊,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两人。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李淑兰抿了抿嘴角,悄声走进了小儿子的房间。
  房间收拾的很整洁,李淑兰翻了几个抽屉,又看了衣柜,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找到。
  桌上放着算数本,李淑兰打开看了看,王小虎的字迹本来就很差,现在看起来也乱七八糟。
  李淑兰稍微放下了点儿心,随即觉得自己可能神经过敏了,她知道一些杜鹃夫人的传说,但也不该就那么倒霉恰好轮到自己。小虎那样的皮孩子,白送给人家,人家都不一定要。
  这样想着,李淑兰自嘲地笑了一下,朝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余光却突然瞥到了小儿子的床底下,似乎塞了个黑色的鼓囊囊的袋子.
  第97章 杜鹃古堡
  苏洛斯岛上, 由神殿首席长老安吉洛主持,成立了紧急应对中心,在简单开会后, 决定对全部在岛出海人员公布所有关于杜鹃夫人的记录档案。
  “有以下几点,需要各位十分注意,”宫九拿着扩音器, 站在祈祷厅的门前, “杜鹃夫人的巢寄生行为,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孵化过程。寄生者替换原生孩子之后, 会学习原生孩子的所有生活习惯, 性格品德。在这期间寄生者会有褪去毛羽,皮肤被粘液包裹等形态。一段时间过后, 寄生者会完全脱去鸟类习性, 不再具有攻击性,做到与原生家庭圆满融合。这代表寄生者孵化完成, 也变相等于完全替代了原来的孩子, 父母再也察觉不出异样。”
  李淑兰家中, 王小虎还站在淋浴喷头下, 温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脚底汇聚了很多白色的粘液, 随着水流慢慢流进水道口。
  李淑兰蹲在王小虎的床边, 打开那只黑色塑料袋的手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袋子里是一团一团红色的毛羽和已经发黑的粘液纠缠在一起, 散发着淡淡的腥臭。
  神殿内, 宫九的着重还在继续, 这关系着他们下面的行动:“当然,孵化想要成功并不容易。寄生者在孵化阶段与原生者会有很大不同, 很容易引起亲人的怀疑。寄生者在这一阶段还会有很强的占有欲和攻击性,他们会本能地除掉同一屋檐下的兄弟姐妹,以独占父母的关注。如果父母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寄生者会受到严重刺激,父母也会受到攻击。当然,到了这一阶段,孵化几乎就等于失败了。这些寄生者无法再被人类养大,他们会变成半人半鸟的怪物,逐渐失去力量,最后要么被抓住杀死,要么死在荒郊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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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杜鹃古堡已经不远的植物丛林里,岳阳的斧子已经血迹斑斑,他依然执着地向前走,不管后面倒下多少怪模怪样的尸体。
  一开始跟着他的小女孩,粉嫩纯真的脸已经被羽毛覆盖,长着一双不大的翅膀,却仍然有人类的四肢。
  她是最不好对付的,因为她会飞,在这种视野狭窄的地方,使用技能太不好瞄准,有时候还不如斧子好用。
  有破空声从头顶传来,岳阳喘息着举起斧子就砍,小女孩尖叫一声,抖着翅膀躲开,红色的羽毛散了一地。
  岳阳把斧子杵在地上,努力平和着呼吸,天已经彻底黑了,哪怕有体力加成,在几乎不停歇的车轮战下,他也累了。
  小女孩停在不远处的枝杈间,冲着岳阳叽叽喳喳的叫,她的嘴已经变成了细长的喙,再也发不出人类的声音。
  有月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映进这一小片空地,岳阳握在斧柄的手一紧,人已经极速朝小女孩冲去!
  小女孩躲闪不及,红色的羽毛和四溅的鲜血顿时扬起在月色里。米色的柔软外套此时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连红润透白的脸上也满是褐色的污渍。
  岳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斧子从截断的身体里拔了出来,人却微微一晃,几乎跪倒。
  “对不起……”
  岳阳撑着斧子半跪在地上,小女孩还没有闭上眼睛,她的整张脸上,只有这双眼睛还属于人类。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
  岳阳伸出手去,替小女孩阖上了双眼,他的周围却随之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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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糊的人声和拥挤的建筑代替了密密麻麻的枝叶,当岳阳清醒过来,他出现在了一处狭窄的小巷里。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岳阳撑着墙站了起来,慢腾腾地走出小巷。
  眼前的街区却是他很熟悉的地方,明日号租住的公寓就在前面不远。
  想见尤无渊的心情在这一刻战胜了岳阳的理智,他飞快地朝公寓跑去。
  公寓的门没有锁,岳阳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客厅,没有人。
  他跑上了二楼,挨个房间查看,没有任何人在。
  回到一楼,昏黄的光映进窗子,整栋公寓沐浴在尘埃中,空寂一片,似乎从没有人存在过。
  岳阳有些慌了,他无力地靠在沙发扶手上,房门旁边的窗户却突然哐啷了一声!
  岳阳一下看过去,他瞬间想起了那晚的梦,他第一次梦到王小虎的时候。
  岳阳一把拉开了公寓的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站在门口。对面的房屋倒是打开了门,房东太太李淑兰走了出来。
  岳阳愣了一下,刚想走过去,一辆马车行驶了过来。岳阳停在路边,看着高高的马车上,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扎着蝴蝶结的女孩转过头来,他们四目相对。
  同样的一双眼睛,女孩死不瞑目的样子还刻在岳阳脑海里,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巨大的眩晕感又朝他袭来。同一时间,街对面的李淑兰似乎发现了他,对他指指点点,路边的一些行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岳阳哥!”一只有些微凉的小手牵住了他,“跟我走!”
  “小虎?”岳阳再一次遇到了王小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王小虎拽着他的手,把他一路拉进了小巷里。
  “小虎,这是哪儿?”
  “嘘!”王小虎让岳阳蹲到垃圾箱后面,捂住了他的嘴。
  巷口有人走来走去,但始终没有人进来,街上传来李淑兰的大嗓门,但语气却格外柔和,“有人看见我家小虎吗?我今天炖了排骨给他吃,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你妈叫你吃饭了……”
  巷口的人陆续离开了,王小虎放开了岳阳,岳阳有些无力地按了按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那才不是我妈,”王小虎坐到岳阳旁边,“要是我妈现在一定在大声骂我,‘都要吃饭了还不回家!又跑哪儿疯去了?看回来我不好好收拾他!’”
  岳阳扑哧一声乐了,“你对你妈还真了解。”
  王小虎撇撇嘴,转头看着岳阳,“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是来救我的吗?”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之前明明在森林里!”岳阳这时候才有点真实的感觉,“我难道不是在做梦?”
  “做什么梦啊?我在这里呆了不知道多久了,有个家伙在外面冒充我!”王小虎一脸愤怒,“我每次好不容易逃出去,都会被抓回来。上次遇见你,你还不救我!”
  “啊?”岳阳挠挠头,“我不知道啊,我真以为我在做梦。”
  王小虎气极地转过身,嘟着嘴半天没说话,“算了算了,现在先出去。”
  “你知道怎么出去?”
  “嗯,有一个地方能让我出去,但每次都是刚出去就被抓回来,”王小虎从地上爬起来,扫了扫裤子上的灰,“我们要快一点儿,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岳阳抓着王小虎的手,跟着他在大街小巷里乱窜,周围的景物变换的很快,没一会儿他们似乎就跑出了主城区。
  “很酷是吧,这是我的超能力!”王小虎朝岳阳挥挥小拳头。
  “你说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是怎么回事?”岳阳问道。
  “就是跟我一样的人啊,不是我妈那样的假人。他们都是孩子,还有我同学呢,”王小虎皱着眉,“明明爸爸、妈妈都变得不一样了,就是比以前温柔了吧,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啊。他们却一个两个的都相信了,也不跟我在一起了。结果慢慢的,人就不见了。”
  “孵化……”岳阳一下想起了小女孩之前提过的词,他从尤无渊那儿也听说过杜鹃夫人巢寄生的行为。寄生者怎么变成原生家庭的成员,肯定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真正孩子的意识被关在虚假的世界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学习,越快地适应就会越快被孵化。一旦孵化成功了,真正的孩子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小虎,你听我说,”岳阳用力攥住王小虎的手,“如果我不能带你一起出去,你千万不要放弃。这里是假的,你妈、你哥都是假的。我会带你回真实的世界,我保证。所以,等着我,坚决不要妥协!”
  “嗯,我知道,”王小虎重重地点头,“我能坚持的,我不回那个家,多饿多累我都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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