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怕雨越下越大, 于是双脚踩车子踩得飞快，险些把轮子抡冒烟。
  谭桢坐在他后座, 一边安慰孔子钰：“没关系的, 要是下大了，我们找个地方停一会儿就好。”
  孔子钰反而出了一身汗, 他摇摇头，让谭桢把衣服盖在头顶：“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谭奶奶在家估计也急, 还是早点把你送回去。”
  谭桢只好嗯一声, 他把孔子钰的校服盖在自己的头顶, 留出眼睛和鼻子, 目光落在萧瑟的街道上，乌云密布的天空底下，整个世界都呈现出灰蒙蒙阴沉沉的画面，像是老照片里，亦像是歌词里唱的记忆里蒙着灰的旧模样。
  谭桢在这样风雨飘摇里被载着狂奔，他迟钝地想起孟逢青，也不知道孟逢青现在怎么样？
  他刚刚走得那么洒脱，其实一点也不洒脱，心里慌得要死，他也没留钥匙给孟逢青，孟逢青骑不了他的车，他这举动也只是想让孟逢青知难而退。
  他在学校躲了一周，并不想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孟逢青。
  谭桢自诩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很差的，他还不能在这种场景下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他看着眼前疾速倒退的树干，也不知道孟逢青会不会主动离开，他离开了会去哪里呢？
  或许是不是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谭桢心里空落落的，一时有些茫然。
  到家时，雨刚好下大，孔子钰松口气，说：“还好，我就说着雨停不了，不快点回来估计今晚都别想回来了。”
  谭桢：“你进来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去吧。”
  孔子钰美滋滋地应一声，弯腰钻进谭家大门。
  谭奶奶看见孔子钰来了，高兴不已，连连让他进来，“哎呦，你看看你俩，都湿透了，快去洗个澡。”
  谭桢接过谭奶奶递来的毛巾，注意到外面的早餐车被推回棚里，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奶奶，这车该不会又是隔壁大爷帮你推的吧？我都说了人家大爷也年纪大，别找人家干这活，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谭奶奶嗔他一眼：“不是，是小孟早上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就给我推进去了。”
  她说起孟逢青，陡然想起来：“哎呀，这小孟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这么大的雨，别被淋感冒了。”
  谭桢一愣，孟逢青吗？
  好像也对，他一直是这么体贴周到的人。
  孔子钰倒是懵了：“孟逢青住这里？”
  谭奶奶点头，叹口气：“小孟家里出了事，住在这里也好，他走读，很懂事，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怪让人担心的。”
  孔子钰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扯扯唇角：“这样啊。”
  “怎么没听谭桢提起？”
  他原以为孟逢青上周只是来借住一晚，没想到这显然是要长住的打算。
  孔子钰不知道自己的面部表情有没有失控，他强忍着把谭桢抓过来质问的冲动，冷着脸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谭桢没注意，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朝外张望，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看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雷雨交加，雷声轰鸣，电光劈开天空一半，谭桢拿着伞送孔子钰离开。
  临别时，孔子钰突然问他：“你会喜欢孟逢青吗？”
  谭桢下意识地摇头：“孔子钰，你说什么呢。”
  孔子钰露出个笑，他的手有些缓慢地落在谭桢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手指蜷缩，语气淡淡：“谭桢，你记住你今天的回答，不许骗我。”
  谭桢产生一种心虚的感觉，囫囵地点头。
  送离孔子钰，谭桢往回走，没走几步，他在胡同口看见一道身影。
  他怔住，孟逢青浑身湿透了，他站在倾盆大雨里，和谭桢两两相望。
  谭桢心惊得心跳漏了一拍，不可置信地看着孟逢青，他隔着雨帘，张口叫他的名字。
  雨声太大了，孟逢青听不见，他只是笔直地站在雨里，没往前走，也没往后退。
  这衿贵的少年，此时宛若落水的流浪狗，低眉顺眼地站在胡同口。
  谭桢快步朝他走过去，黄色的雨伞遮在他的头顶，将大雨隔绝在外。
  伞下只有他们俩人。
  胡同口早就没有人了，外面的街道也不见行人，好像这世界都空荡荡地只剩下他俩。
  孟逢青垂眼，他的睫羽上淌着水，发丝上滴着水，周身带着水汽，雨水的潮湿味在他身边蔓延开，谭桢好像一瞬间置身于湿漉漉的大河里。
  谭桢失神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喃喃出声：“孟逢青……”
  下一秒，少年微微塌下肩膀，笔直的腰弯曲，他轻轻地抬手拢着谭桢，下巴搁在谭桢的肩膀上。
  “谭桢，我有点累。”孟逢青的声音飘渺般的随着雨声落进谭桢的耳里。
  他声音低低，像是乞求般：“我就靠一下，别推开我。”
  谭桢僵直着脊背，握着伞的手微微有些发麻，他没动，也没推开孟逢青。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靠着他的人没有动静，他才发觉不对劲，连忙出声：“孟逢青你还好吗？”
  肩上的人没有应他。
  谭桢抬手推他，触碰到他的手背那刻，才发现他烫得吓人。
  孟逢青软趴趴地枕在他的肩膀上，脑袋蹭蹭他的脖子，轻嗯一声，糊里糊涂的，并没有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