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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长子 第724节

  第八百二十章 夏言之危
  双流县,韩宅。
  “老爷,徐维明的那个儿子徐敏,今日离开县城了。”
  这是一处僻静的半开竹楼,院落当中有着不少的竹制品,譬如鱼池四边各有一个竹筒,连接着的山间清泉自此流出。
  而韩春薄本人躺的着也是竹椅。
  当年苏轼曾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竹子永远是文人墨客心中的一个特殊图腾。
  韩春薄在这里用上,也算是附庸风雅了。
  “离开县城?他去了哪里?”
  在他身后回话的也是个年轻的书生样人,“苗知府那边的消息是说,双流田长夏言忽然上奏,参了老爷。”
  韩春薄紧闭的双眼微微张开,“喔?小小双流竟有此等样人?”
  低等级的官员在呈递奏本的时候一定会遇到这样的缺陷,就是不能够和皇上直接对话。
  这一点就是朱厚照也没有改,因为这会带来严重的‘越级汇报’现象。
  如果知县可以越过知府、巡抚,在他们并不知晓的情况下向皇帝禀报什么,那一定会带来某种乱象。
  况且,这并不会有助于皇帝掌握真实情况。
  因为所有人乱说一通,各执一词,弄到最后奏疏、公文完全就是互相开骂的地方。
  而且在尊卑有序的环境当中,越级是绝对不允许的。擅自越级汇报的官员,等事情过去以后,绝对会被收拾。
  正常的政务办理逻辑,就是双流县的官员如果遇到县里面的事情难以决断,他应该汇报到知府手上,看看上级部门是否可以解决。
  如果仍不能解决,那么再上报到三司。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政治体制,大案、要案、个案毕竟是少数,不可能为了这些少数,就破坏这个逻辑。否则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全都汇总到京师,那就是朱元璋来也扛不住。
  现在夏言就是遇到了一个个案,就是如果他的上司本身就有问题,这怎么办?
  这个问题,实际上在任何制度之下都没有能够得到很好的解决。
  好在田长制之下已经开了一个例外,便是拥有上奏之权,但按照规矩,他仍然不能绕过知府。
  而让徐敏带着奏疏前往京师,则是只有夏言这样不顾杀头下场的直人才会做出的事情。
  再说句题外话,我们平常意义上的奏折,其实明朝没有,奏折最早见于顺治年间,到了康熙年间开始被逐步规范,由雍正大面积使用。
  明朝称奏疏,它和奏折看似一字之差,功能上也都是承载官员的一些禀报事项,但实际上明朝和清朝的公文来往,完全不同。
  其中区别前文已有赘述,总之可以大略认为清朝的公文是秘密的,明朝的奏疏就是公开化的。
  这也就导致,明朝的文臣往往能够抱成一团和皇帝相抗衡。
  与此同时也形成了另外一个鲜明的差异,就是明朝的皇帝几十年不理政事,国家还在运转。而清朝呢,似乎皇帝稍微不勤政一些,就维持不下去了。
  这也是因为,明朝的公文臣子是可以看的,但清朝没有皇帝的命令,就不可以看。教科书上所说的君主制达到巅峰,就是所有的事情都得依赖皇帝一人,他想和臣子们商议就商议,想秘密办了,那就秘密办了。
  实际上来说,朝堂有些事情的确是不能所有人都知道的,朱厚照这二十年来,已经开始逐步使用密折制,而且随着年头越来越长,拥有密折上奏权的大臣越来越多。
  但明朝本身的奏疏呈递体制,仍然没有改掉。
  当然了,总会改掉的。
  只是现在还差一个契机。
  话说回头,夏言必须得和自己的上级禀报,与此同时,所谓的赋予田长的上奏权,就是田长的折子,各级官员都要送到京师,给皇帝看。上奏、上奏就是这个意思。
  换句话说朱厚照是在微操,在不能越级汇报和保证田长言路畅通之间采取了一个折中办法,就是让省、府一级的官员都可以看到田长的奏疏。
  实际上,这也是大有成效的。
  因为清田令皇帝重视,田长但凡呈报个什么,省、府就会在皇帝批示以前即开始着手解决问题。
  几年下来,已经形成了一种问题到京城,后续巡抚、三司衙门和知府衙门的解决结果随后就到的局面。
  因为他们知道皇上会批示,那还不赶紧将问题消灭在萌芽之中?
  当然了,田长提出的问题要合理,同时,要在大小官员确实没有胆子阻挠奏疏这一理想状态下。否则效果又要打折扣了。
  但截留奏本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过,规矩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为什么皇帝会被蒙蔽?就是这种人时而有之。
  韩春薄作为熟悉其中道理的人,马上就问:“这奏本,苗大嘴怎么说?”
  他身后的下属有些支支吾吾。
  “快讲!”
  “是!”此人跪了下来,说道:“苗知府很生气,他说老爷行事不够隐秘,竟叫人察觉出有异。所以他说奏本事小,事情如何泄露才是关键,并觉得此事复杂,还是请老爷亲自走一趟。”
  “这种节骨眼,老爷我去见他做什么?”
  “那奏本的事……”
  “他若是有胆子往上递,老爷我跟他姓苗!”韩春薄到时说得有恃无恐,“不过这夏言确实也麻烦。”
  说着他起身在院落里转悠了两圈,“来双流县以前,老爷我一直以为徐维明和夏言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没想到忽视了他们二人那俩不成器的儿子。说起来这夏言还真是君子,竟能不计前嫌,做到这等地步。不过,咱们到底是谁截了我们的人,夏言又是怎么知道的?”
  “属下觉得当下要紧的,还是将夏言也一并收拾了。事情已经出了,只能慢慢查。但知道的人,不应该再留着了,否则,迟迟见不到苗知府的回应,夏言说不准还会做出其他的事情。”
  “青云呐,动他没那么简单。一来,他不像徐维明有那么多的错漏我们找。二来,知县已经因为虚报图册下狱,田长再下狱,按照他的职责寻常人一想也是因为田地,两人同时出事,给人的感觉就是双流的田地流转出了大问题,这,就容易被人所注意到了。”
  需知四川除了巡抚,还有镇守太监,正德皇帝手段不俗,这些个无处不在的太监才是最烦人的。
  他能同了文官的路子,却通不了太监的路子。
  实际上,这个办法若是能用,那个苗大嘴应该立即就将夏言下了,又何必再等下去?
  “这倒也是……”
  韩春薄单手负在后面,心思一动,“有了!”
  “我不过是忌惮过于引人注目,尤其是怕引起镇守太监府的那些人注意。可若是能让夏言和这些人不对付……他们自己厌了夏言,自然就不会念他的好。到那个时候夏言出了事,哪个太监都不会觉得是双流县的田地流转有问题。”
  这就叫杀人不用刀,世上最狠是人心。
  “老爷我直接去攀附那些太监,始终显得生硬,还是请苗知府出面引荐。夏言爱打抱不平、爱两肋插刀,那么咱们就找些不平事叫他管,等他管到那些公公头上……”
  青云听到此处明白了,“老爷妙计无双!”
  “不止如此,咱们都查过这夏言,他在七八年前还是江南一县令,原本是重用之相,但为人不知变通,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惹了天子不快,因而被一路贬黜至此。
  等他得罪了镇守太监府的人,咱们没了后顾之忧,自可以同样的罪名再参他一本,所谓本性难移,他始终如此,哪怕是皇上见了也不会觉得有所异样,这样,夏言这官便做到头了!”
  韩春薄说完这一通有一阵酣畅淋漓的感觉。
  而边上的青云眼睛都要开始冒星星了,他们家这老爷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又尽在掌握的模样,而所凭的,不是无双的计谋又是什么?
  “以此计,则可万无一失!老爷实在高明!属下便怎么也想不到……脑子明明在动,但始终如堵上了一般。”
  “不高明,怎么当你的老爷?”韩春薄略慵懒的瞥了他一眼,“准备一下,咱们去府城,拜见苗大人去。”
  “额,不是不去吗?”
  “之前不去,现在得去,难道你想咱们得信再被截一回?”
  其实这个计谋之所以说好,就是因为容易施行。
  其中的关键不过就是让夏言和公公们不和。
  按照此人的特性,这太容易了,甚至都不必他故意安排什么,就那帮公公自己的作风,简单找一两件给夏言知晓,他也一定忍不了。
  所以他此去,是要说服那个苗知府,拿掉夏言甚至可以早些做,毕竟把这里的情况‘如实’送到宫里一来一回的路上也需要时间。
  而韩春薄后来又仔细推演了一番,觉得应当没问题。
  唯一的问题他算不到,也没人能算得到——
  而随着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川地这边的事则开始稳步的向京师漫溢。
  京师的四月芳菲天,也在时间流逝中越来越少了。
  第八百二十一章 你们这帮饭桶瞧不起谁?
  皇帝虽没有给载垨和载壦封王,不过他们年岁已到,便是要出宫建府,因而就在皇城之西各有一处宅邸。
  西城聚集了国子监、医学馆、科学院以及后来用于皇帝给省、府两级官员培训的的专门会馆。
  因为有很多官衙,这里自然也就没有南城的嘈杂与喧嚣。
  载垨和载壦两个兄弟面毕了皇帝以后,果然生出几分轻松,他们母亲原是亲生的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感情极好。
  因而宅邸都求了两处近的,经常是形影不离。
  “皇上怎么说?”
  问这话的,乃是他们的舅舅,当朝靖海侯之子,梅怀古。
  说起来,靖海侯梅可甲已经六十多岁,在浙江又操劳多年,就在一年前,他已回京休养,而他穷尽毕生精力所建成的大明南洋贸易公司现在已经换了掌舵人。
  按照一般招纳人心的手段,这个事情理应由梅怀古接手。
  但朱厚照愣没答应。
  他想的不是政治斗争,他想的是不能把梅可甲的心血、他的心血以及大明努力多年的海贸成果给砸在了手里。
  梅怀古是机灵,但是掌管这么大一家公司,没有一定的经验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件事接梅可甲班的乃是原总理外务官顾佐。
  顾佐其实也六十了,不过他身体尚可,老当益壮,有的人一会儿这里病、那里痛,顾佐几乎没有大病过。
  正德初年时,他曾任户部侍郎,后按照圣旨创办少府,之后统管总理外务部,正德十四年,朝廷开发台湾,军港、垦荒等多样事情一齐发力,于是派他出京督办,正德十七年回京继续掌管总理外务部。
  正德十九年,天子将其调往杭州,全面接手如今已是庞然大物的大明南洋公司。
  而总理外务部则交到了严嵩的手里。
  这件事也是从去年到今年,朝中最大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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