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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相守这很难么 第54节

  明明有太多能质问,她却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窦平宴眼带戾气,须臾,整张脸被他攥住:“阿姐...你真是不顾我的死活啊......骗我骗的好苦啊。你从前不是说,会在家里好好等我春闱回来么?”
  窦姀感觉胸口有什么堵住了,很难说出话。
  她欲挣扎,可双手双脚都被捆得极严实,根本动不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
  窦姀忽然低下眼眸,只觉委屈,豆大的眼珠啪叽烫在手背上:“我今日都要成亲了......你知道我和魏攸盼了多久吗?你这贸然劫人,让他们怎么办!”
  窦平宴本来淡然坐到她的身旁。闻言忽然回眸,目光灼灼盯来:“你问魏攸盼多久?凡事都要讲究先来后到,你有没有想过我盼多久?从你骗我说要跟我成亲之时,我就在盼着了......”他突然冷嗤一声,“可是什么都没有盼到。”
  窦姀缄默,说不出话来。
  他句句在理,字字诛心,更是驳都驳不了。
  窦平宴默了下,忽然又笑:
  “不过也无妨,今日你既出嫁,那便是我们的洞房夜。”
  只见他倏而起身,端起桌上的合卺酒,自己闷头饮下一盏。
  窦姀一愣,未待反应,突然被他拖过去抱在怀中。
  他端着另一盏递来,她不停摇头,抗拒不肯吃。窦平宴索性捏住她的下巴,直直灌了下去,一半洒出,一半混了咸烫的泪水涌入腹中。
  她险些呛到,眼泪逼出,哭得断断续续。
  这是他头回无动于衷,只是亲了下她的脸,冷漠说道:“你一定要这样骗我吗?为什么,我明明都按你的意思做了,为何你还是不肯要我?”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她瞪眸,抽噎驳道:“因为我们是姐弟!”
  窦平宴听着便笑了,连道三声好。忽然轻轻抚住她的脸:“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在孔明灯上写了什么?”
  孔明灯,那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原不在意与他的这些事,自然很难想起。可不待她回想,窦平宴已经淡漠开了口。
  “三则愿,吾愿与云姀生同衾,亡同椁。”他睇凝着她,却松了口气,淡淡一笑:“也是,你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既然我们生没法在一起,那么死同椁倒也挺好的。你说是不是,阿姐?”
  说完,但见窦平宴从怀中摸出匕首。
  她愣住,双眸徒而瞪大,突然害怕地在他怀中挣扎起来。随后他的手一松,她被迫后仰倒在喜被上。
  他俯身下来,遮去了大半烛光。
  窦姀目瞪口呆,身儿却在发抖——当那锋利的匕尖忽然对准胸口时,她胆颤心惊,拼命喊着不要,它却越来越近。
  心上有根要断的弦,她惊恐万状,连看也不敢看,身子抖得无法控制,紧紧闭上眼。仿佛只要闭上眼,疼痛就只有一瞬,见不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她怕得泣不成声,低低呜咽着。以为它将要刺入胸口,可下一刻——那匕尖转而爽利划开手腕的麻绳,随后被他丢到一边。
  好半晌,没有动静。
  窦姀缓缓睁开泪眼,水光朦胧中,却看见窦平宴静默的脸,唇抿成一线,就那么静静望过来。
  “吓到阿姐了?”
  他倏然抽出帕子,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泪:“你可知你当初离开时,我也这样害怕过?害怕你路上出了什么事,害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你,怕到我几乎想死。”
  他笑了笑,忽然又低头亲了下她发红的眼尾。抬起头,眸光明亮地看着她:“不过以后不会了,阿姐终究还是回来了。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阿姐不要哭了,新妇就该漂漂亮亮的。”
  说完,已经把人从床上拉坐起来,抱在怀里。
  窦姀仍在极惊恐的余韵中,哆哆嗦嗦看他:“你...你想杀我......”
  窦平宴一愣,见她发抖,先轻轻顺了她的脊背。而后低眸看她,随即失笑:“不想,也不会。”
  那时他掏出匕首,不过想吓吓她罢了。真真是好绝情一人,哪怕他都跳河了,也不管他的死活。他当时真生了想死的心,可一想到她竟要和旁人成婚,偏偏就放不下,总觉得那人怎么说都该是自己,好在他会凫水,又拼着一口气从河里爬了出来。
  窦平宴掐了掐她的脸,轻叹一声:“阿姐忘了么,我那年在孔明上写的第二愿是什么?”
  窦姀愣住。
  但见他的脸庞徐徐逼近,忽然在眉心落下一吻,“二则愿,阿姐长命百岁。”
  “我可以早死,但你不能,我想你这辈子都安康活着。”
  窦姀的眼更红了,直直盯着他。
  今日他抢亲,坏了她跟魏攸的婚事。她原该恨,却恨不起来弟弟。十几年的相守,早成了她命根里的一部分。
  她闭上眼,世上很多事仅仅过眼云烟,却唯独难忘与他相伴的那些岁月。
  她爱魏攸么?自然是爱的。
  爱窦平宴么?也是爱的。可这份爱孰轻孰重,她心里怎么能不明白。
  方才他的匕首对向她时,那是她头回离死亡那么近,本能的害怕恐惧下,还有一丝不易察的解脱......她已经在这二者中犹疑太久了,虽然果断选择过魏攸,却接受不了弟弟的断绝和死亡。
  窦姀不自觉地垂下眼,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就在她神思之际,弟弟忽然弯下腰,也松开了她脚上的绳索,拉她起身。
  窦平宴摸了摸她额上的珠冠,脸带笑意:“今日既是我们的大婚之夜,我带阿姐瞧个好东西吧,你会喜欢的。”
  第61章 烟火
  窦平宴拉她的手出门, 屋外是漫漫无际的深夜,风清月白。
  抬头一望,屋檐底下、长廊的梁上都结了大红绸缎,房门贴着大大的喜字。房前的空地, 还有刚燃过的爆竹壳儿, 零碎红皮儿。她怔怔望着,不由恍惚了......大婚, 这是大婚?可原来与她今夜成婚的, 不该魏攸吗?
  他须臾招来一个伙计,小声耳语几句, 那伙计立马跑开。
  没过多久, 伙计们陆续抬上竹节爆筒、烟火杆子、千丈菊、长明灯、花火盆......十几种的爆竹烟花。
  只见火折子一点,噼里声起, 窦姀眼前一烫, 光热忽来——
  茫茫天穹间, 无数流星飞冲,银花火树,漫天金星点点。她似乎望见了天上琼楼, 蔚海金塔, 只是一瞬,幻化于天地之间。
  又是一声惊雷,但见春风夜,恰拂柳絮飞白梦, 又似落红万点,鹅黄、绯红、新绿的光斑纷纷扬扬从天地间散落。
  一筒放完, 再接一筒,如雷轰轰。
  正正是灯树千光照, 花焰七枝开。
  窦姀看愣了,直到漫天烟火落尽,仍在余韵中。
  附近的伙计不知何时全走了,只留下他们二人。
  他始终与她并扣十指,忽然揽住肩轻问:“阿姐喜欢吗?”
  她猛地回过神,垂下眼,却没吭声。
  片刻后,才抬眸盯上弟弟:“你放我回去,我还有婚没成。”
  清清冷冷一句话,又将窦平宴从如梦似幻的光景里拖出。
  窦平宴闻言耷拉下眼皮,有些挫败。
  良久后才打量起她身上的嫁衣,又是展颜笑道:“阿姐既穿了我送的嫁衣,那该和我拜堂才是啊。原先那件不都毁了么...”
  他小声嘀咕,却不防被人听着。
  窦姀打愣,眉一蹙:“你怎么知道它毁了?我爹明明说是猫...”她突然反应过来,“是你...是你串通了我爹?”
  夜风柔和,吹得他心痒痒。窦平宴略过她的恼意,却低头亲了下她的脸,很大方承认了:“是啊,是我。”
  他笑道,“你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都算计我多少回了,我算计你一次又怎么了?”
  窦姀惊愕,忽然推开他,直直后退,脚竟不慎踢翻了方才燃过的烟花壳子。
  原来不是巧合!
  就连他从闺房掳走自己,都是和人里应外合的!真是天防地防,家贼难防!
  漆黑的夜,已经没有了烟火,只有漫长的孤寂。念及自个儿和魏攸未完的大婚,她心凉如水。
  可是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魏攸这样好,倘若没有这号人,熬了这么久,她或许真就这样认命了,不愿再挣扎了,毕竟嫁鸡嫁狗,跟谁不是过一辈子?顶多她忍着恶心,忍着不伦。
  走投无路,窦姀终于扑进弟弟的怀里抱住,低低哭着,哀恸而乞求:“好弟弟...好弟弟...我求你!我求求你!我求你放我回去成婚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还是说,你要我伺候你......”
  她泪汪汪的眼盯向他,“你让我怎么伺候都行,多久都行,只要你放我回去跟他成婚......”
  她还是不曾死心...
  窦平宴缄默,心虽极冷,却也知道愚公移山,事哪能一日就成。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人儿,只见她眉心花钿如炽,双眸发红,眼泪涟涟,连胭脂都将将要化开,唇瓣红透。她今儿是为了成婚特意妆成这样,擦脂抹粉,娇艳的像朵海棠,只瞧上一眼就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只可惜这双泛红的眼眸从来都是为别人而哭,没一次为他哭过。
  窦平宴轻叹一声,接而把她搂得更紧。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以为我想要你,只是想和你行云雨之欢吗?”
  他阖了阖眼,喃喃:“放你回去和他成婚,我就真的没有一点希冀了......”
  窦平宴说完将人抱起,她一惊,急急拍他。
  他却我行我素,仍旧大步往婚房迈,进去了,才将她放在床榻间,心疼抚过她哭红的眼,说道:“今夜是我们的大婚,就差堂没拜了...不过也无妨,回江陵再拜一回。明早我们拜门,去见你爹娘好不好?给他们送些赏贺财礼。然后你就随我回江陵......”
  他一寻思,再笑说,“当然了,我不日要入翰林院,咱们去上京也好。你若想姨娘,我就将他们接来,不过江陵倒是不行,父亲还是要杀他们的。上京却是极好,到时我再给他们弄座宅院安心住下,也能继续做木头营生呢。”
  案上两盏青玉蟠龙的烛台,两碟垒的高高的花生红枣。床幔是大红纱帐,床上金丝绣的喜枕喜被,一切都像大婚该有的样子。
  她穿嫁衣,戴珠冠,他也一身圆领袍的婚服,赤带束发,意气风发,还做着那遥乡美梦。偏生是一对儿,却不该是一对儿。
  窦姀瞪住他,骤然驳道:“不!我不要去江陵,也不要去上京!我喜欢扬州,就要待在扬州!”
  此话出来,哪知窦平宴却遂然一笑:“阿姐是答应跟我在一块了吗?”
  “......”
  她张口结舌,登时闭上了嘴。
  窦平宴按住她的肩,又俯身亲了下她的脸,面上喜色难掩:“好,你喜欢哪儿都好,我跟你一块去。咱们就找个好州安定下来,像我爹那样,我会在京中努力辗转,做个地方官。”
  窦姀眼前几乎要晕,实在哑口无言。她突然想到,倘若自己真和魏攸成了婚,他是不是没两年也会弄来一个扬州的官儿当?
  她两眼抹黑,心生绝望,偏他怎么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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