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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有阵子没做噩梦,纪樱又被吓醒了!
  窗外正下着雨,夹了几声雷鸣,她条件反射地冲出去,连鞋都没穿。
  门从里面锁上了,门缝也没有光,她边敲门边叫:“哥,纪沣?”
  敲了半晌,没人答应,她索性靠着房门坐下,哪怕在楼道里,都觉得比自己房里更安心。
  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睁眼已回到自己床上。下楼时父亲和纪沣正在吃饭,见她过来谈话也没停。
  父亲对她笑了,纪沣装没看见,她就拄着下巴坐在那儿听。
  都是些银行业务上的事儿,她也听不懂,后来又绕到她身上,再过半个月就是她和钟易举行订婚典礼的日子,礼盒,戒指,仪式地点已选好,只差刊登订婚声明。
  纪樱完全没有紧张感,冷静得像个不相干的人。
  纪连盛让她多出去逛逛,再添点喜庆的衣服,家里没有女主人,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穿白婚纱他能接受,但做为中国传统,喜事不来点儿红总是不舒服,钟家倒是准备了几套吉服,纪樱一套也没相中。
  下午丁璐来找她借钱,她就顺便拉着丁璐陪她出去逛了。
  “你一个月开销这么大?”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问她借钱了。
  “我的零用钱都给顾少扬了。”
  “他的收入不至于问你要钱吧?”
  “嗯……”丁璐看着她,咬了咬嘴:“其实,是他欠赌场的钱,越滚越多,他也没办法。”
  “没办法?这话你也信!谁逼他去的吗?”
  “他说了,这次的窟窿堵上,就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纪樱最讨厌问女人要钱的男人,我可以主动给,但你开口要就变味儿了。
  “但凡出去赌的,就没有一个说话算话的,我劝你还是离他远远的,别再和这种人牵扯。”
  见丁璐不言语,她也点到即止,钱是给她了,但绝不会再有第三次。
  纪樱到底订了身酒红的旗袍,傍晚到家时纪连盛和纪沣还没回来,她的钱都给了丁璐,纪连盛书房的抽屉里有现金,供他们兄妹随时取用。
  她很少在父亲书房逗留,但她看得到桌上放的《搜神记》,便停下了。
  一个坚信唯物论的人,竟会喜欢这种志怪小说吗?
  她拿起书翻了翻,一张相片掉在地板上。
  弯腰拾起,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相片,父亲和纪沣站在一棵樱树下,两人的身高差还不明显,父亲手里拿着那支产自英国的石楠木烟斗,她记得是纪沣送的生日礼物,自从纪沣失踪后,父亲就再没用过。
  右下角有拍摄日期:庚戌年暮春,是他当兵那年。
  相片上的纪沣不苟言笑,样貌是好看的,清雅,文气,和现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也许是因为军营的磨练和岁月的洗涤,现在的纪沣眉眼更凌厉,轮廓也更硬朗,虽然举止得体,着装绅士,却难掩骨子里散发的野性,离得越近便越强烈,也越迷人。
  如果在街上偶然遇见,她一定会被他的外貌吸引,但绝不会认出这是自己的哥哥。
  饭后,纪沣回房,纪樱特意留在客厅和纪连盛聊天,已经戒了一年烟的父亲又拿起烟斗,替代之前的雪茄。
  “爸,那天去庙会看到有人卖狼牙,我哥说是狗牙冒充的,我哥的那个是真的吗?”
  纪连盛张嘴就开始咳,咳得眼眶都湿润,纪樱起身帮他顺气,让他少抽烟,不是已经戒了么?纪连盛笑笑没理会。
  “我都不知道沣儿还有那东西,不过他手里的,多半不是假货。”
  原来不是父亲送的,那一定是定情信物了,怪不得那么宝贝!
  虽然她生性放纵,可她也是有自尊心的,旁人说什么无所谓,被纪沣连说两次没羞耻,的确骂醒了她。
  就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又像被邪祟附体一样,如梦初醒时,终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赧然。
  如果嫁人能摆脱这种羞窘局面,她倒没那么抗拒了。
  订婚启事如期登报,请柬也都发出去,她才有了真实感。
  农历七月二十九处暑,伏天消,暑将尽,天气终于没那么难熬,纪樱却突然感到憋闷,今天是她举行订婚典礼的日子!
  意味着,很快也会迎来纪沣成亲的日子。
  两家宾客加一起近千人,包了华茂饭店三层楼,从穿上婚纱礼服那刻起,纪樱就浑浑噩噩,梦游般任人牵着按部就班,直到钟易为她戴订婚戒指时,她意外抖了一下,戒指落到地上,叮~叮~叮~弹了几弹,滚了出去……
  她真不是故意的,所以觉得不太吉利,现场响起轻轻的嘘声,钟大业的表情有点儿失控,司仪赶忙圆场:
  “哈哈哈,新式婚礼就要遵从新式风俗,在南非的某些地方,订婚丢戒指寓意丢掉旧身份,迎接新生活,来来来,咱们热烈祝贺新人婚姻美满,百年好合!”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司仪扬起双臂做指挥状,五官都跟着使劲儿,终于把气氛调动起来。
  圆得再好,没有戒指也进行不下去,钟易急得焦头烂额,见纪樱低着头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仪正发动大家帮忙找戒指,礼台下立时闹哄哄的,全都低着头看脚下,钟易抬起她的下巴,对上一双盈满雾气的眼睛。
  “樱儿,你怎么了?”他以为她是因为掉了戒指:“不都说了么,这是好兆头,戒指会找到的。”
  纪樱此刻心乱如麻,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顾虑,她的确把这当成儿戏,当做一个最省事儿的逃避方式,直到看到戒指的刹那,戴上,就是一辈子了吧!她能坚持下去吗?
  钟易抬手去摸她的脸,被一只突然伸过的手荡开,掌心躺着一枚戒指,刚刚掉的那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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