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忙了几日,转眼到了清明。
  这一日,皇室众人一大早便要赶至太庙祭拜先祖。
  羌国礼制,太庙只有帝后与太子能进,其他妃嫔与皇子公主,只能分列站在太庙外遥遥祭拜。
  这也是穿进书里以来,陈锦墨第一见到这些所谓的弟弟妹妹。
  陈泰子嗣不多,除了太子外健在的皇子有九位,二皇子早夭,三皇子为贺贵妃所生,今年被安排去皇陵祭扫不在列。剩下的,有五个都没成年。
  陈泰的基因也是邪门,儿子生得多,就是难有活得长的,就陈锦墨记忆中,这帮皇子要么病死,要么被皇帝作死,坚强活下来的也没活过小说最后的宫变。最后就剩一个才三岁的小娃娃。
  反倒公主们在宫变之前都挺健健康康的。不过连陈锦墨在内,也就五个公主。老大前年还被送去敌国和亲了。
  这排场,在羌国先辈里算搬不上台面的。因此,陈泰进太庙前,看了看这帮皇子公主队列,满脸写着不高兴。
  这能怪谁?还不是他自个的问题,妃子没比别人纳的少,生不出来有什么办法!他搁台阶上瞪死了这帮儿女,他们也没办法。
  一通繁杂的礼节过后,陈锦墨火速回了馨芳殿换衣裳。
  淑妃乃名门段家之后,父兄都战死沙场。段家唯一的女儿进了宫,虽然几位叔父还在,却不是近亲,陈泰才特准,陈锦墨这个公主可以每年出宫代母祭祖扫墓。
  如此倒是忙了陈锦墨,别的公主一到清明太庙前祭拜完,下午就是娱乐休闲节目了。她还要赶紧往郊外赶,争取宫门下钥前回来。
  本来惯例地练投壶,今日怕是没时间了。
  火速换上素色常服,往外赶。
  淑妃也赶了回来,看着女儿风风火火的样子,忙道:“吃完饭再走吧,你穿这么素做什么?”
  陈锦墨边走边套外衫:“来不及了,这身常服方便。”
  淑妃跟在后面,给她理了理发髻:“你怎么现在也不爱打扮了,好歹弄得漂亮些,你外公和舅舅看着也高兴。”
  懒惯了的陈锦墨随意找了个理由:“外公他们应该比较喜欢精神的姑娘。”
  淑妃不疑有他,道:“待会儿可能遇上淮南郡公,无旁人时你唤他姥爷。你告诉他,我过得很好,也让他老人家多保重身体。”
  “知道了,娘娘放心。”
  陈锦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宋宜之等着,手上拿着香烛纸钱。
  淑妃哪里放心,见着宋宜之,又是一阵嘱咐:“千万保护好公主。”
  宋宜之弯腰应是,红玉今日休假并未跟着,陈锦墨倒算是第一次与宋宜之单独相处。毕竟,随行的除了宋宜之,她一个也不认识。
  火急火燎上马车出宫门,午时已过,宋宜之他们要出了宫才能上马。总归耽误了些时辰,皇宫离郊外偏远,今日清明城中繁忙,不知申时前能否赶到。
  坐在马车中,陈锦墨正打算翻一翻记忆,找一找这淮南郡公的信息,车窗竹帘却被掀起一道小缝。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掌心放着几个青团。
  车外,宋宜之的声音响起:“公主先将就着垫垫。”
  陈锦墨呆住了,一大早起来祭祖,还要赶往郊外。此时的她确实腹中空空。
  心里一瞬间甜滋滋的,接过青团,留了两个给他。
  “你也饿了,先垫垫,待会儿扫完墓进城,我们再去吃好吃的。”
  宋宜之也不多说什么,将剩下的青团放进怀里,便骑上了马。
  马车前后有侍卫围着,宋宜之不远不近地跟在车身一侧。陈锦墨找完想要的讯息,便开始专心致志的透过竹帘缝隙欣赏美色。
  别说,这长身玉立的骑马都好看。
  城中行人多,车队走的并不快,宋宜之的马也是慢悠悠的走着,他双手抓着缰绳,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骑马都这么温和的少年,不知进宫前,有没有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时候。
  这一刻,脑中蓦地闪过一副画,画中一少年着状元红袍,一日游尽长安花。鬼使神差的陈锦墨掀开帘子,看着宋宜之,想唤他,却发现不知该叫人什么。
  宋宜之这个名字再喊怕是不妥,可宋得福,先不提这么叫了好感度必定掉,就是她自己也喊不出来。
  所幸,宋宜之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御马到了跟前:“公主有什么吩咐?”
  这一刻,画中的少年有了眉眼。
  陈锦墨回神,道:“我想学骑马,你以后可以教我吗?”
  宋宜之没有多犹豫便答应了,一如答应教陈锦墨投壶一样。
  “公主有事尽管吩咐,不用和臣商量。”
  总归公主开了口,他也没办法拒绝。
  陈锦墨似乎也意识到,这问一问的举动有些多此一举。于是也不客气。
  “待会儿若看到卖香烛纸钱的摊贩,便停下来买一些,我这的有些不够。”
  见宋宜之应下,陈锦墨便放了帘子。过一会儿,宋宜之当真买了些纸钱香烛递上来。
  拿到手上的时候,陈锦墨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买这些用的钱,要不要给宋宜之报销?
  到了宽阔地带,车队速度快了一些,不多时便出城来到郊外。
  下了车,陈锦墨松了松快被颠散架的筋骨。今日扫墓的人挺多,纵是宫里已经有人来提前打过招呼,让众人不要惊扰公主。陈锦墨还是能看到远远的人群。
  皇室扫墓排场都不小,陈锦墨这已经算是最不扰民的了,还是隔出来那么多人。匆匆往墓园里走,按照记忆找到淑妃父兄的墓。
  墓前,一位灰发老者站着,身姿挺拔,不是那满头灰白的发一点也看不出老态。此人便是淮南郡公。也是履历战功,每年都会赶来看望弟弟与早逝的侄子。
  让侍卫老远候着,陈锦墨拉着宋宜之过去。
  旁人被她支远了,陈锦墨对着淮南郡公轻声道:“姥爷好。”
  一见面就打亲情牌,老人家都喜欢。
  果然,淮南郡公一脸慈爱地看过来:“公主高了许多,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陈锦墨羞涩地笑了笑,由着宋宜之将香烛放好。
  “这位是宋家公子?”
  早间有听闻宋宜之被罚进宫为奴,便是安排到二公主身边。淮南郡公试探着问。
  见陈锦墨点头,不由叹道:“都长这么大了,我还是在你小时候见过你的。”
  宋宜之立于一旁颔首道:“多年不见,郡公风采不减当年。”
  淮南郡公看了看左右,才忍不住唏嘘道:“孩子,受苦了!”
  那一个月京中风云变幻,他在淮南也略有耳闻。初时气愤于此人居然胆敢冒犯二公主,后来又听闻此为冤案,宋宜之白白受了刑。忍不住的为这孩子心痛。若不受刑,顶多是发配边疆,总归还是个好男儿。
  更何况,两位驸马人选,谁不是最看好这位宋宜之。
  宋宜之淡淡笑着,瞧不出悲伤:“不算受苦,至少宋家还有我留在永安。”
  淮南郡公欣慰地看着宋宜之,眼中满是赞赏:“虎父无犬子,宋家冤案早晚有昭雪之日。”
  不能耽误时辰,陈锦墨由着他们说,燃香鞠了三躬便蹲下来烧纸钱。
  这一处是淑妃娘家祖坟,不只葬着淑妃父兄,淮南郡公还有几处坟要扫。而陈锦墨乃皇室公主,并不方便去祭拜。
  淮南郡公走前留话,说请陈锦墨稍后回程聚一餐。有白饭吃,陈锦墨从不会拒绝。
  宫里带来的纸钱烧得差不多了,剩下宋宜之买的未写名的。陈锦墨看了看四周,侍卫站的远。忙冲宋宜之招了招手。
  “这有笔,我在车上写了一张,但字丑车又颠,你家人的名字我也不是很知道,便由你来写。”
  宋宜之诧异地看着她,似乎在思索她这举动可不可信。
  陈锦墨急道:“你别光看我呀,快些写,别被人发现了。”
  宋家几位长辈的尸身被送回祖籍安葬,不在永安。而宫里禁止烧纸祭拜,其他內侍宫女还可以找人拿去宫外代烧,但宋宜之情况特殊,皇帝下的罪,没人敢帮他。
  小说中,宋宜之得势替家族翻案前,不管是祭日或是清明等时节,都没有机会祭拜父母叔伯。后来一次,实在忍不住哀思,还被女主发现告到了皇帝那。幸好宋宜之当时颇受皇帝倚重,也没留下证据。
  看着宋宜之垂目烧着纸钱,陈锦墨叹了口气。
  忍不住心里嘀咕:你可看清楚了,我是帮你买的,你别找我报销啊!
  幸好这想法不会说出来,否则宋宜之刚涨的那点好感度估计得清零。
  之后宋宜之举着三支香站起来,借着墓碑遮挡错开身,向着东南方向遥遥鞠躬。一切妥当,侍卫们丝毫没有发现。
  淮南郡公着小厮来,领着陈锦墨往城里一家酒楼赶。
  到了地方,小厮先进去定包间,侍卫们安置马车。陈锦墨就站在酒楼门口等着。
  方才马车里,她犯困的时候,做了个太过美好的白日梦。
  梦里她真成了山阴公主,坐拥佳丽三千,环肥燕瘦的花美男都围着她转,包括宋宜之在内,这梦美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还是宋宜之掀帘唤她,她才醒。
  也不知手上这遮脸的缂丝团扇有没有挡着些她发梦的蠢样,否则在宋宜之面前真就没脸了。
  尴尬归尴尬,形象不能丢。陈锦墨连忙掏出铜镜照了起来,看看嘴角有没有口水痕迹。此时,身后一男声响起。
  “墨儿?”
  听到这两个字,陈锦墨抬眸,镜中自己的身后一位俊秀的公子正向她走来。
  这年头,白日梦真能成真?这才多久,就有美男子自己送上门。
  这人显然是认识自己的,还叫的这么亲昵,两人关系应该不简单。
  忍不住心潮澎湃,陈锦墨故作矜持地回身,对上那公子。为掩盖嘴角笑意,她还用团扇半遮着脸。
  客气地问:“帅……公子有何指教?”
  陈锦墨虽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却没收住眼里那一丝调戏。这因对自己颜值有把握,而明目张胆的调戏,让那公子忍不住皱了眉。
  于此同时,经系统慢半拍的提醒。陈锦墨才知道,眼前的俊俏公子,就是男主贺思昂。
  作为一个颜狗,陈锦墨向来有自己的底线,不是所有帅哥她都喜欢,尤其渣男。
  这位男主,从将她抱出春风楼那一刻便消失无踪,小说里他自己的解释为愧疚,愧疚地与女二纠缠不清。
  其厚脸皮程度,陈锦墨叹为观止。都是一副好皮相,这男主也就只剩好皮相了。
  大约是她的到来,贺家没想到会被查到自己头上。这一次不过半月,贺思昂便书信到宫中,言语间都是怪陈锦墨不信自己。对此陈锦墨战术性无视,书信都扔进小厨房当柴烧。
  如今也上演了一回川剧变脸,方才还兴致勃勃的想要调戏,现在心里只剩嫌弃。当即白眼一翻,只是还不等她反应,贺思昂已经上前同她打招呼。
  “墨儿,许久不见。”
  他说的多舍不得似的,可陈锦墨老远就看到街对面一姑娘瞪着自己了。估计就是这贺思昂的白月光卓素华,原小说中这人是贺思昂的初恋,随父亲离京多年,却在前不久回来。
  一回来,不甘于贺思昂与公主在一起,在男主因为所谓愧疚躲着女主的时候插足。这男主便摸不清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了。
  那边与白月光同游,这边又与青梅竹马叙旧,贺思昂这人怕是想两手抓,也是真不怕扯了裆!
  实在不想理会他们,又不能突然明面杠,陈锦墨只能举扇遮脸,便面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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