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绛连忙上前,和魏老将军一通手忙脚乱。
    这时候应该让手下人来处理,搬回房间的床上,让她休息下,但现在这情形哪来得及,也不能有外人在场。
    折腾了半天,魏老夫人终于悠悠醒转。
    可才醒过来,她就不管不顾的推开身边人,几乎哭着爬着到高闯的面前,“王上,这可是真的?您没有骗我?胜景……胜景他有儿子。不不,是儿女双全。世子和世女……是我魏家的人吗?王上?王上!”
    说着,还狠狠拧了自已腿侧一把。
    为了那件事,老将军以家法,赏了她二十板子。若非手下人留情,她这把年纪只怕要交待了。不是不怨的,毕竟这样面子礼子都没了。
    但她也知道这是对王上表明态度,为了保住魏家。
    她每挪动一向,双腿和后股就疼得钻心,却还得到二门花园那里跪迎。
    若不是倔强,死死咬着牙不吭声,早就疼得哭叫起来了。
    可此时对自已的伤处下了重手,却觉得越疼越好,疼得越清晰,才越证明这不是个梦。
    第347章 千金一诺
    “您以为高钰和高瑜只是您认下的孙子,记下元妃名下的而已。却不知,他们其实是您亲孙子孙女。”高闯语速缓慢却肯定地说。
    魏老夫人顿时伏地大哭,三分悲伤,七分狂喜。
    魏老将军也是眼含热泪,起身跪下,膝行着上前,“王上,您对我魏家的恩德,就算老臣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万一。可是,这死老婆子却做出伤害王妃的事来,尽管老天有眼,没让她做恶成功,但性质恶劣,断不能饶恕。可她毕竟是个女人,伤心儿女不在,怕是失心疯了,这才做下糊涂事。请王上赐老臣一死,让老臣赎这个罪啊王上!”
    他绝口不提孙子孙女的事,却只请求降罪。肖绛看得出,到这刻,他才真心悔悟。
    说到底,是高闯如山的诺言和如海的品格令他感动,令他惭愧得想以死相报。
    “魏老将军不必如此。”高闯抬了抬手,示意魏老将军起身,“君无戏言。我既说这是以胜景之名最后护你们一次,就是不想再做追究,只望诚心悔过。”
    这次你们不会有事,但绝不能再有下回。
    “亏欠了王妃的……”他向肖绛伸出手。
    肖绛哪管合不合礼仪,伸手握住。
    反正他们之间不合规矩礼仪的事,当着燕北臣民的面儿做得可多了,不在乎再多几件。
    “本王替魏家,不,是替胜景补偿你。”高闯深深凝望着肖绛说,“你想要什么?但凡我做得到,就一定为你做。哪怕要了我的命,也随你。”
    肖绛使劲摇头。
    这事的反转太激烈了,现在高闯虽然面色平静,但他眼底的波澜却似奔腾过千军万马,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一边的魏老将军转向肖绛,重重磕了个头,“是我魏家对不起王妃,是老臣有罪。王上恩典,宽宏大量,但老臣欠了王妃的,请王妃一定降罪。”
    什么意思呀?高闯宽宏大量,她降了罪,岂不成了小肚鸡肠了吗?
    不过她也知道魏老将军是太惭愧了,恨不能立即就有些什么补偿,所以说起话来没想太多,她也不去计较。
    看了看高闯,又看了看两个老人,慢慢开口道,“我也是个女人,不怎么识大体。王上有心胸,我却未必有。”
    这话就说得有点重,魏老将军神色一紧,却咬着牙什么也不说,只低着头。
    那死老婆子做的事,夫妻一体,他原该负责到底。之前为了保魏家,担心王上的雷霆之怒,还用了些心机,有点以挟恩以报,逼宫的意思的。
    但王上说了胜景的事,让他羞愧得恨不能一时死了,不然老脸都无处安放。
    他的儿子都知晓大义,他却不能了。身为老子,却不如儿子那样明理。
    王上这么多年纵容着他们,还为他们养着孙子孙女,诸般疼爱,从未来向他们说过半个字,可说是以德报怨了。
    何况身为臣子,理应报效国家,忠于王上,他,魏家只是做了该做的,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可王上,却这样对他们。
    如此大恩……如此大恩!
    而王上如此看中王妃,他报答不了王上,就不能让王妃的委屈白受了。哪怕要他的命,他也甘愿陪上!
    肖绛看他如此,心中有的几分气也没有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就算犯下天大的错,第一没有给她造成即定的伤害,第二由魏胜景早就支付了代价。
    她不认识那个人,但他对高闯如此重要,对她也就是重要的。
    何况若不是他,她此生就遇不到高闯,也不可能拥有这分爱情。就冲这,她也要卖一个面子。
    魏老夫人做了恶,没被惩罚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还因为高氏姐弟的身世秘密,相当于得到了上天最大的恩赐,实在不够公平。若她也不追究,高闯会始终觉得对不起她,魏家只怕也内心惶惶,无法为高闯,为燕北安心做事了。
    有时候不惩罚别人,反而令人无怕适从,未必是好事。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塑造自已温良大方好说话的样子,那样以后就一直要这样要求自已,实在太累了。
    她要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她不好惹。
    这样一来,往后只怕还平静些,没有人出来搞东搞西,大家好好做自已的事情,难道它不香吗?
    做圣母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不愿意,她要做个善良的恶女,不好拿捏的王妃!
    于是她说,“当年王上对魏小将军是千金吐然诺,五岳,呃,五山倒为轻。”
    她用了李白《将进酒》的词,又怕这时代没有五岳说,临时改词。虽然不伦不类的,但意思很明白。
    那诺言既然说了,比五座大山还要重。
    “王上千金一诺,我如今就也要魏老将军的千金一诺吧。”她说,“我要您承诺,只要您做家主的一日,但凡我有什么请求,只要不是背叛王上,不是伤害燕北及百姓的事,您和魏家就倾力相助。本诺言仅此一次,我不会轻易用掉,也请魏老将军遵守。”
    “臣谨遵王妃之命。”魏老将军想也没想就应下,还自我加码,“臣还承诺王妃,不仅是我做魏家家主之时。魏家其他人做家主,此诺言也仍然有效果,直到王妃,甚至王妃的后人用掉为止。”
    魏老夫人此时哭泣渐停,闻言吃了一惊,望了丈夫一眼。
    这可是严重的承诺了,还不止这一代。
    相当于,只要魏家的家主都背负着这个使命,不止不休。魏家人,就像这位王妃的私军一样,随时可以调动一次。
    这承诺太大了。
    肖绛也有几分吃惊。
    但她没有回绝,一是看到魏老将军非常真诚,二是可以借此为高闯加了几分控制魏家的力量,不至于让他们尾大不掉。
    古代人不像现代人那个狡诈,对诺言之类还是看得很重的。虽然在生死大关上能守得住的人也很稀有,但只要不到那种极端的情况,就是个极大的约束力。
    就算,她为高闯做的贡献了。
    所以她没有回绝。
    第348章 小学鸡
    魏老将军要立书为证。
    肖绛婉拒,表现得大度而自信,只与老人家三击掌为誓。
    因为在场只有四人,是两对夫妻,即便高闯是燕北王,但没有他人作证,也没有文字留下,肖绛却认了这个承诺,足见信任。
    而这种信任,对于行武出身,戎马一生的魏大将军来说,是极高的赞誉,令他只这一次接触,就为肖绛心折了,有了几分真正的认同感。
    王上大难之后有大福,这个王妃,不错!很不错!
    “那王上,两个孩子……”到头来,还是魏老夫人又提起这话茬,关注点不在赎罪,不在感恩,而是在自已身上。
    魏老将军暗叹一身。
    羞愧,失望,无奈,集于一身。
    也许该换个人管着魏家了,他那老婆子目光已经短浅到如此地步,实在不适合再做当家主母。
    “闭嘴吧。”他低喝一声,“孩子的事,王上一直没说,自然是有考量。这回要不是你办的糊涂事,也不会迫得王上违背誓言。自已有过错没有悔改,还有脸说其他?”
    他说了明白话,高闯却摆了摆手,“魏老不必如此。既然毒害王妃的事,王妃已经和老将军做了了断,此事便不用再提。就事论事,钰和瑜儿的事,确实应当讲一讲。”
    “王上将这两个孩子视为亲生,待为已出,老臣感激得不知要说什么,一切只听王上的安排和吩咐。”魏老将军说。
    魏老夫人就有点发急。
    因为这话的意思,有可能不认回这两个孩子。
    那她……那她实在是不愿意的。
    倒不是她不为着孩子的前程着想,不想自已的亲孙子能当燕北王,实在是这位王妃太厉害,等她将来也会生下自已的儿女,王上是摆明不会让钰儿继承燕北王了。那不如认祖归宗,总比在别人的羽翼下更好。
    说不定,瑜儿钰儿反受其害。
    现在这位王妃是客气,将来呢?有了儿女之后呢?
    魏老夫人心里打着小算盘,就不停对魏老将军丢脸色。她以为动作隐蔽,但站在肖绛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自私的人没那么容易感化,有时候会自私到底啊。
    但她也不介意,对方身份地位不如她,聪明才智不如她,老公的疼爱更远远不及她,一辈子也害不了她,她眼里就不必再有这个人。
    针对,才是太高看了呀。
    一个人的品格好坏,平时是看不出来的。只要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他的选择才说明一切。
    魏老夫人虽然跟着魏老将军吃过苦,但她嫁与强悍之人,做了强悍之妻,燕北第一大家族的当家主母,就算年老后昏庸无比,做了恶,还有她儿子女儿用生命给她带来早就备下的平安符。膝下孤独,似乎又天降金孙。
    可以说,她的命真是好啊。
    肖绛感叹,而魏老将军却根本不理会魏老夫人的眼色,假装看不到,急得魏老夫人急得不行。
    只听高闯道,“我承诺胜景,视您二老为爹娘,我自诩做到了,直到这次老夫人犯下重错。我还承诺胜景,他的儿女就是我的儿女,我也做到了。可惜我没能保住孩子们的娘亲,但她一心去陪胜景,也算是得偿所愿。”
    “王上大恩。”魏老夫人也磕头喊道,可惜却夹杂了自作聪明小算计,不像她丈夫那样真心诚意。
    高闯可以说对魏老夫人也是失望之极了。
    她对肖绛做出那样的事,他非常愤怒。但他还有一丢丢的小希望,希望她是受人挑拨,希望她能够真心悔改。
    幼时的恩情,倾力的相助,还有胜景的死,甚至包括虽然他没有感觉,但元妃的一往情深,都让他希望留有余地。
    但现在,他彻底明白:魏老夫人,往后只是个臣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