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黑透了,宫中只有长街上每隔几丈远摆着的宫灯发出些幽微的光芒,顾长思从臂弯里取下大氅给自己披上,刚想系好带子,丝带就被一双手揽了过去。
    邵翊走到他面前,慢条斯理地给他系带子。
    “殿下能够回来,臣是真的没想到。”邵翊和他身高相仿,因此打丝带的时候要微微垂着视线,“只是为了霍大人吗?”
    顾长思避而不谈:“当时出京匆匆,没来得及当面谢过邵大人,我知是邵大人同孟大人一起为我行了方便,多谢。”
    “殿下这是折煞臣了。”邵翊打好了丝带,将双手重新拢回袖中,“殿下,臣是你这边的,自然以殿下事事为先。只是不知,殿下接下来的路想要往哪里走?”
    “邵大人有何高见?”
    “殿下,主心骨是您,我等不过臣子,主君说如何走,我们才知如何去走。”邵翊瞧着恭谨极了,“当日臣说的一切,都还作数。”
    “那不妨邵大人给我透个底,葛云也是你们之中的一员吗?”顾长思淡笑道,“可我怎么看他攀咬起我来,一点儿都不犹豫啊。”
    邵翊诡异地顿了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殿下不必挂念他。”邵翊抬起眼,“此事葛云是自作主张,才会将那张攀咬的字条矛头对准了您,计划中本没有这一切,您不要因为他一人而怀疑我们的忠诚。”
    “是吗?”顾长思依旧挂着那抹淡笑,猝然伸手,捏住了邵翊的下巴,“邵大人,你说他自作主张才将攀咬的矛头对准了我,那么原来这封信的矛头对准了谁?”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霍尘是么?”
    邵翊眼神变得有些惊慌:“殿下……”
    “霍尘是我带回来的人,也是自己人吧,你们为何要对他动手?嗯?”顾长思步步紧逼,邵翊没有办法,只好一步步地向后退去,“还是说,邵大人没有跟我说实话,那么此心到底有多诚,本王可要怀疑了。”
    “殿下。”邵翊后腰抵上了冰冷的宫墙,他在顾长思冷硬的气场和凝视下无所遁形,只能硬着头皮看回去,“……是因为我们相信您,可并不相信霍大人,所以想试他一试。”
    顾长思的气场没有收敛,只是捏着他的手劲儿变大了。
    “我……我们。”邵翊疼得咬了咬牙,“我们发现,霍尘或许和王爷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为了保证王爷安全,我们排查过了所有您亲近之人的身份,霍大人他太可疑了。”邵翊抬手握住顾长思的小臂,“他不是简单的嘉定捕快,否则怎么会在这件事下这么快地全身而退,哥舒冰连审都没审,陛下就这么痛快地放过了他,您熟知陛下秉性,他是个宁可错杀都不肯放过的性格。”
    顾长思的眼神已经冷了下去:“所以呢?”
    “所以,我们现在怀疑,他可能的身份有两个。”邵翊一鼓作气说了出来,“要么,他是昌林将军霍长庭;要么,他就是个身份行迹成谜的嘉定捕快,他来的长安的动机甚是可疑!”
    “可无论哪一个,都对殿下不是件好事。昌林将军是陛下心腹,一旦他知道您有任何不臣之心,您要如何自处——”
    不等他说完,顾长思手指一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利落地反手抽了邵翊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来得太快太准,给邵翊直接抽懵了,耳边嗡嗡作响,震惊地望向面色冷硬的顾长思。
    “我你都敢查,胆子不小啊。”顾长思活动了一下手腕,“下一步呢?打着我的名义起势?逼我上位?然后呢?你们还想干什么?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们替我做了不少的主啊。”
    “邵翊,这个长安城中谁都自顾不暇,手别伸得太长,以免自断臂膀。”顾长思冷冷地凝望着他,“我不知道你们背后到底在筹谋了些什么,但我自己的事情自有我自己来承担,就算霍尘有问题,也不必你在这里挑拨离间,真当本王听不出来?”
    “臣等一片赤子之心。”
    “若真是赤子之心,怎么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又没有一个人来问过我,我想要怎么做?说着等我的指令,我看你们已经铺开了很大的一张网,只等着我来钻。”顾长思警惕地眯了眯眼,“邵翊,我不是个任人捏圆捏扁软柿子,更不是个能被你们左右的傀儡,如果你们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来的,趁早打消这个想法。”
    邵翊用手背贴了贴灼热的脸侧:“臣不敢。”
    “十春楼崔千雀,钦天监监正孟声,还有那个死有余辜的葛云,都是我们的人。”邵翊轻声道,“我们只为了一件事情,将本该您拿到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您。”
    “葛云是你们的人,那他回护哥舒冰,也是你们的意思?”顾长思敏锐道,“你们和狼族也有关系?”
    邵翊心脏猛地一跳,矢口否认:“没有。葛云虽然愿意帮我们,但并不与我们完全一心,我们是为了殿下,可他是为了昌林将军,所以,只在万寿节之事上达成了同谋。他不满霍尘顶替昌林将军之名,臣等觉得霍尘此人有问题,于是……想以绝后患。”
    “葛云一直坚信当年昌林将军之死是皇帝之意,是人祸不是天灾,所以对狼族并无多少恨意,加上哥舒冰武艺高强,对大魏皇帝恨之入骨,于是私下里联络了此事,让我们不必多问,也不必插手。”邵翊语速又轻又快,“……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