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长记几乎要蹦起来揍人:“顾长思你别瞎说!”
    “那就当我瞎说吧,只是这次,崔姑娘,我不是来审你的,我只是想来请教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绝不多留。”
    崔千雀换了个姿势倚好了,目光从一旁躲闪的苑长记身上收回来,笑道:“殿下但说无妨。”
    顾长思瞥了一眼:“不进去吗?”
    崔千雀刚想说什么,顾长思便道:“还是说,崔姑娘的上一位客人行迹匆匆,屋里尚未收拾妥帖,比如留他逃走的窗户还没来得及合上,再比如说一些断剑残戟还留在地面……啊,或许是不是还留着其他不敢让本王见到的蛛丝马迹?”
    崔千雀的脸色骤然惨白。
    顾长思笑了,真心实意的:“崔姑娘啊,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尤其你身上还背着国事相关的隐情,你不能指望着用儿女私情就能捆缚一个大理寺少卿吧,那他也太拎不清了。”
    她那张饱满的艳唇只微微一顿,便又浮现出完美的弧度来:“怎么会?我和苑大人之间,清清白白。”
    “是非与否,我一个局外人不谈论。只是,我今天站在这儿跟你说这些,其实是倾向于崔姑娘是比我师弟更拎得清的人。”顾长思上前一步,低声道,“崔姑娘自己的事,我可以不问,但眼下明壶之事至关重要,无论崔姑娘本身有何图谋,但这个时候,如果一国之君真的死在敌国死而复生的公主刀下,那么江山百姓都会为之动荡。国将不国、流血漂橹,崔姑娘应该也不是个这么冷血的人吧。”
    崔千雀眼角微微一抽,转而避开了他的目光,灼灼望向他身后的苑长记。
    苑长记本就被那喜不喜爱、清不清白地闹了个大红脸,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当即站直了几分,只是依旧不敢看她。
    崔千雀被他逗笑了,拧头回来时眼神都明媚了几分:“定北王殿下这张嘴,真是会说的很。比起……”
    比起小时候,会说多了。
    她微微停了停,又没有相认的打算,觉得说这些太没意思,就又闭上了嘴。
    “只可惜,他怎么会有……会有你们这样,这么好的臣子、儿郎的呢,他怎么配呢?”崔千雀眼神一剜,一把推开了门,将断掉的长剑碎片一一捡起,放在梳妆屉子最底层,“坐吧,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还要我请吗?”
    *
    “哗啦——”一盆水泼上刑架,霍尘在那砭人肌骨的水流下骤然惊醒,水珠顺着他的下颚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流,极冷之后是极痛,被烙铁烫坏了的皮肤和血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豆大的汗珠混着冰水一起滚落,他的唇痛得没了血色,烙铁烫在胸口上两指处,皮肤娇嫩又脆弱,饶是霍尘这种在狼族手里过过一次刑罚的人,都挨不住那样的痛苦,嘴唇被他咬得鲜血淋漓,最后实在熬不过,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刑部的刑罚果真厉害。他在止不住的颤栗和头晕目眩的迷惘中昏昏沉沉地想。比他原来听梁执生说的,还要痛苦十倍不止。
    “霍大人。小的们劝你一句,该说还得说,上面吩咐了,要么你老实交代户籍之事,要么你就得继续挨过所有,这才刚刚开始,想少受些罪过,您还是快点儿说了吧。”
    主刑的小狱卒翻着火盆里烧得通红的铁钳,无奈道:“不过您是这个,我们哥几个主刑罚那么久了,还未曾见过比你还能忍的人,愣是一声不吭,看着也挺可怜的。”
    “行了,哪有那么多话,我若是能交代出什么,何必还等你们泼我呢。”霍尘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在狱卒眼中不啻于白日见鬼,“今天的刑罚受完,咱们都好歇着去,你们说是不是?”
    “霍尘你是不是傻啊?我第一次在刑部大牢里,听见犯人催刑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霍尘勉力抬了抬眼,汗水和不受控的泪水将他的眼睛冲刷得湿漉漉,他眨了好几次眼,才勉强看清。
    是裴青,还带着个人。
    “裴佥事。”
    裴青把手里的令牌往其中一个狱卒手里一抛:“陛下口谕,霍尘受刑一事交由中军都督府,这位是中军都督府断事官,司军中刑罚,霍尘还是中军都督府的人,交给我们办。”
    狱卒小心翼翼道:“大人,这……是否请示一下郭尚书?”
    “陛下手谕,天子令牌,看不懂吗?”裴青斜他一眼,“陛下遇刺之事兹事体大,嫌疑者数人,这是怕你们刑部忙不过来,中军都督府自己处理内部人,给你们减负还不乐意?”
    “乐意乐意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裴大人请便,断事官大人也请便。”
    几个小狱卒快步离开了,裴青走上前去,用手背摸了摸霍尘额头,他那张脸都带着不自然的红色,用手背一碰果然发烧了。
    “你就这张嘴厉害,都这样了就不能少说两句?你让长思看到了,他心里……”
    霍尘烧得浑浑噩噩,显然不大能够听出裴青话里的心疼和恨铁不成钢。
    “罢了,卫杨,过来帮我一把,把他从上面解下来。”
    那个名为卫杨的断事官赶忙过来帮忙。
    他在中军都督府见过不少犯人,几乎一打眼就差不多知道身体情况如何,霍尘身上烫得出奇,除了那道被烙铁烫出来的伤口,他胸口上的旧伤也跟着凑热闹,再加上一些细碎的鞭伤,让卫杨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去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