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顾的就是个疯子!
    犯人咽下呼之欲出的泣音,疯狂摇头:“没……没……”
    “哦,没什么本事?”
    “不……不……”
    “哦,不是个东西?”
    “王……王……”
    “哦,王八蛋。”顾长思直起腰杆,右手攥住了刀柄,漂亮的眼睛里都是冷峻的光芒,“都是很高的评价,替我谢谢张大人了。”
    “咣咣咣——”犯人疯了似的把头往铁板上撞,撞得眼冒金星也不敢停下,把这种行为当成磕头一样的求饶,同时裆下一松,一股腥臊的气味顿时蔓延开。
    顾长思用左手嫌弃地抵住鼻尖。
    犯人颜面尽失,失声痛哭道:“王爷,王爷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我就是给张大人跑腿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无知孩童,求您饶我一命,我不想死——”
    “不想死?”顾长思的笑容猝然一收,眼睛里的冷漠与戾气逼得人不敢直视,“你敢替张觉晰办不要命的差事,坏了本王的规矩,你的命本王要定了。”
    他左手手腕一翻,半臂长的匕首划在掌心,抵上了犯人的喉咙口,迫着犯人仰起头,将那些求饶的破碎哭泣咽回了嗓子眼。
    “本王最后问你一次,张觉晰究竟在背后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一五一十地讲明白了。”
    犯人喉头痛苦地咕噜了一声,不敢看顾长思的眼睛。
    如果他在战场上见过顾长思杀敌的模样,那他一定对这种眼神不会陌生。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
    顾长思从地牢出来的时候,月上中天,薄薄的月影披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影,他手里拿着一只素白的帕子,正仔仔细细地擦他的十指。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砸在地面,他面无表情地拂去,直到那素白帕子变得血迹斑斑。
    祈安匆匆赶来:“王爷。”
    顾长思眼皮都没抬:“讲。”
    “属下打听到的消息,今夜子时末,张觉晰请了如意楼青公子入府唱戏,算算时辰,戏班子应该已经到了,派去接青公子的人应该也在路上了。”
    顾长思一顿:“如意楼?”
    祈安默默垂下头。
    如意楼乃是嘉定城中最大的一座青楼,里面不光有女子、还有侍奉人的男人,大魏民风开放,好男风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这边顾长思捉拿张觉晰手底下的人,严刑拷打一天一夜了,他不信张觉晰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情境还能有闲情雅致听曲儿,可见不是没脑子就是有底气。
    顾长思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讽刺至极的笑意:“他倒是逍遥。”
    祈安也随他笑了下:“小的这就派人去拦住那小倌,叫张大人来过府一叙。”
    “哎。”顾长思左手一抬拦住了他,“人家深夜软玉在怀、喝酒听戏,说不定还宴请了什么贵客,咱们用不着上赶着去打人家的脸、扫人家的兴。”
    祈安从小随侍顾长思左右,对他所有话语中藏起来的意图都了如指掌,登时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迟疑道:“王爷,那小倌所在之地乃是风月之所,您千金贵体,不宜……”
    “这有什么,命贵命贱,刀光剑影前就是一条命罢了。”
    顾长思手一扬,沾满了鲜血的帕子轻飘飘落进了水洼里,白日里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还泛着潮。
    “我看他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我还是陪张大人听一曲,顺带着当面提醒提醒他,比较好。”
    嘉定城地处北方,属于大魏北境十二城之一,境外就是如狼似虎的狼族三十寨,那里冰天雪地、气候严寒,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于是狼族人便将北境十二城视作一块肥嫩的肉,一直想据为己有,打算侵占以供自己生存。
    战火在大魏与狼族之间纷飞了数十年,直到近年来才得以平息。
    因此顾长思获封定北王、驻守嘉定城后,便给北境十二城下了铁律,除了两国正常贸易往来,严禁走.私火.药、兵器、粮草等一众可为狼族战力输血的物品,违此令者,定北王可全权处置。
    世人皆知定北王顾长思与狼族之间的血海深仇,也知他动起手来阴狠毒辣、毫不容情,没人会触他的霉头。
    但随着太平日子过得久了,总有那么一些人想剑走偏锋、敛些偏财,张觉晰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夜已深了,嘉定城入夜后宵禁,街道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如意楼倒还挂着明晃晃的竹编灯笼,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顶层住着最能叫出身价的小倌与妓子。
    入秋风凉,屋里早早就点上了火盆和香炉,小小的房间里温暖如春,青公子准备着前去张府侍奉张觉晰,随手将窗户开了一道缝,晚风吹进来驱散了些困意。
    他对着镜子画眉描唇,柳叶似的腰身看上去不盈一握。房中门轻轻地响了一声,他头也没回,专注地用手指点着唇峰上未晕染均匀的口脂。
    “今夜来得好早,等我一盏茶,尚未收拾完毕。”
    脚步声渐近,青公子最不耐有人近他的身,便蹙起了好看的眉。
    “怎么了,张大人今夜就如此迫不及待么?平日里……”
    他目光一斜,镜中忽然出现一双眼睛,那些含嗔的尾音被他吞了一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