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汀走到中间,对舞蹈室的众人示意了一下。
    气质自有一种清冷疏离。
    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有人甚至拿出手机录制视频。
    她长得真的出尘,大家对她的厚爱,都是蒋蝶独舞都没有的优待。
    何玲芸替她递来一张椅子。
    礼汀轻柔地说谢谢。
    这似乎才是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坐下,理顺裙摆,把琵琶,置于纤弱的左肩前。
    她姿态优雅,白裙边随着冷风轻微卷起来。
    微垂下头,指法轻盈,轻拢慢捻抹复挑。
    蒋蝶想,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唯见江心秋月白。
    就好像志怪册里面,远在仙山的画中仙,穿过蓊蓊郁郁的山峦,到了秦淮烟雨朦胧中。
    达官显贵散了黄金万两,只为这场隔岸远观春华里,明灯锦幄里半遮面的那株青碧血管柳枝条。
    只怕一场好梦散尽,楼台倒塌,从此碧落黄泉,山水不逢。
    四弦一声如裂帛。
    一曲完毕。
    礼汀放下琵琶,站起身,鞠躬。
    对蒋蝶所在的方向,莞尔一笑。
    清冷又灵气。
    众人都没有回过神来,都被她精湛的独奏蛊惑到失去了神智,
    隔了很久才开始喝彩来,逐渐扩大。
    连走廊上,都有被琵琶声音吸引而来的旁观者。
    蒋蝶也跟着缓缓鼓起掌来。
    居然一个音节也没有弹错。
    礼汀孤身站在人群中间,迎接别人钦佩眼神和掌声的巨浪。
    那些口哨声,让蒋蝶瞬间回神,思维有被琴弦撞击的酥麻感。
    她有一种得到知音的共鸣,是那种舞蹈者对演奏者的钦佩。
    好像突然明白了礼汀为什么选择远离嚣闹。
    她自有一种旱地生莲的魔力,何似在人间。
    如果真的想要惹人注目,恐怕会抢尽别人的风头。
    礼汀在众人包围下,走到蒋蝶的身边,很珍重地询问她的意见。
    “可以给我配合你跳舞的机会吗?”
    “嗯,不错,通过了。”蒋蝶虽然很不想给她机会,但是骑虎难下,她只能梗着脖子回答道。
    周围人比礼汀还要高兴,都很期待舞蹈系夺冠的样子。
    “她叫什么名字啊,我感觉这个妹子可以竞选校花。”
    “有才又漂亮,真的好棒啊!”
    礼汀因为那些夸奖而骄傲。
    她温柔地侧着头,看着兴奋过她的何玲芸,嘴角上扬。
    蒋蝶看她安恬的模样就来气。
    于是气上心来,对着何玲芸,翻了个白眼:“我夸的是她,你这么高兴干嘛?看见你就心烦,表演什么表演,真的活该被替换掉。”
    何玲芸很伤心地看了蒋蝶一眼。
    委屈地侧头离开了。
    “欸——你别难过呀!”
    礼汀目送她走到门口。
    想安慰黯然离开的何玲芸。
    被过来的助教的舞蹈老师拉住了:“空降的这位同学,我们聊聊节奏问题可以吗?”
    “你弹得这么轻盈,是提前学过还是苦练了很久了。”蒋蝶漫不经心地问。
    礼汀收好琵琶:“谢谢肯定,是温菱华阿姨指导得好。”
    原来指导她的人,是谢策清的母亲。
    蒋蝶反应过来温菱华是谁,几乎气得翻白眼。
    她忍耐了心理的不平衡。
    接着对礼汀说:“每周训练三次,但你可以请假,弹一首demo交给我们练习,一周来一次。”
    周围反应这么好,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蒋蝶并没有提及报告老师之类的,要等待审核这种话。
    而是直接,迅速地同意了。
    她的确礼汀当成情敌。
    从一开始的怜悯,疑虑,关注,嫉妒,惧怕。
    再到现在的钦佩,又带点竞争和诋毁后的惺惺相惜。
    温菱华指导的确厉害,但是如果礼汀没有天赋不努力的话,也不会瞬间达到这种效果。
    礼汀正单手撑着脸,耐心听助教给她介绍基本的舞蹈配合。
    舞蹈系,全国排名前列的一茬茬的英俊男生环绕在周围。
    她没有看那些人一眼。
    蒋蝶暗自在想:“难道她心里有更加出类拔萃的男人吗?才会对其他男人,丝毫不感兴趣。”
    接近晚上十点。
    蒋蝶和老师编完最后一个动作。
    外面窸窸窣窣地飘起雨丝。
    蒋蝶看着免费雨伞架上空空如也的孔洞发愁。
    其实今天有看过天气预报。
    但是下午拿着钱去太古里逛街买奢侈品。
    为了符合自己网红御姐的品味。
    把长发盘起,黑色长靴,中性的西装,实在找不出任何一把伞搭配。
    她想了想,最后打算冒雨冲出去。
    蒋蝶刚走出门,就被一个人单独叫住了。
    女生举起伞,轮廓在街灯里泛着黄色的光晕。
    是礼汀。
    她的神色看起来有稍微的倦意,似乎等了很久的模样。
    海藻的发尾深一个色度,被飘摇的雨水浸得潮湿。
    礼汀看见她却礼貌地笑了,黑眼睛摄人心魄。
    “我离开的时候,发现伞架上只有最后一把伞,担心你没办法回去,我能陪你一起走到校门口吗?”
    这番话,堪称滴水不漏。
    蒋蝶几乎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礼汀和她讲的每一句话,都是轻柔地问询,礼遇地尊重。
    只是她的目的是兴师问罪还是别的什么。
    蒋蝶心里忐忑,硬着头皮走到了伞下。
    “你好像比我高一点,肩膀不会淋到雨吧。”
    礼汀小声询问,担忧地看向她。
    她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水生调的冷香。
    蒋蝶想,饶是任何一个男性,都会产生那种一直嗅,一直嗅的念头。
    两人走了长长一条路,走到拐弯处。
    礼汀把伞地给她,撩起裙摆。
    弯腰整理了路口的避雨猫窝。
    小猫蜷缩着,被她侧挡住风,安稳地继续入睡了。
    “你还真是有爱心啊。”蒋蝶一说话自带嘲讽,她及时闭了嘴。
    礼汀嘴角弯起幅度,起身瞧她:“错了。你不觉得我如果真的有爱心的话,会把它们抱回家吗?”
    蒋蝶的靴子在地上敲出冷硬的啪嗒声:“学校里这么多流浪猫狗,你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精力全都带回家,再说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礼汀和她并肩走,垂下眼:“你知道的呀。”
    她尾音宛如叹息:“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爱是一种独占,不允许他的眼里,出现任何别的,比自己更可怜的东西吗?”
    蒋蝶想起那次初见。
    礼汀在众目睽睽下垂眼捡拾芒果,的确像一只幼弱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