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已经多日未曾在人前露面的顾成罕见的出了大门,在大门口等候了许久。
    路过的百姓们纷纷猜测他在等哪位大人物。
    有人说是陛下,有人说是皇太子,也有人说是某个王爷。
    毕竟,皇太孙殿下在镇远侯府上做客的事情在这座小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而皇太孙和汉王世子匆匆出城的画面,也被许多百姓看在了眼里。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的当口,陈堪也在众人的簇拥下,带着亲卫们浩浩荡荡的进了贵山城。
    看见陈堪的瞬间,顾成便忍不住扶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下一秒,更是直接挣脱了一个妙龄妇人的搀扶,朝着陈堪的队伍迎了过来。
    “哈哈哈哈,贵客原来,老夫未曾远迎,还请贵客不要见怪啊。”
    “哈哈哈哈,老将军说的是哪里话,某这是恶客登门,老将军别把某家赶出去就是好的了。”
    陈堪翻身下马,快步朝着顾成迎了过去。
    二人相视,把臂大笑。
    围观的百姓们见老侯爷亲自相迎的竟然是这么个年轻人,则更是纷纷猜测起陈堪的身份。
    猜陛下的,很明显年纪对不上,猜太子的,世人皆知太子殿下是个胖子,也对不上,至于汉王,更是扯淡。
    贵州虽然偏远,但百姓们也知道汉王早在年初就领兵出征了。
    一时间,陈堪的身份成了个谜。
    当然,百姓们的议论自然影响不到陈堪和顾成。
    两人把臂大笑之后,顾成正想迎陈堪进门,一道女声传来:“妾身见过侯爷。”
    陈堪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妙龄少妇正在朝他行礼。
    “你是,顾陶?”
    看着眼前端庄大方,肚子微微隆起,但仪态端庄的妇人,陈堪怎么也没法将她和当年那个在船上嚣张跋扈硬要强买他手中之鱼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看见陈堪眼中的诧异之色,顾陶俏脸一红,回道:“回侯爷,正是妾身。”
    陈堪点点头,莞尔笑道:“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哈,古人诚不我欺。”
    听见陈堪的打趣,顾陶的脸色更红了一些。
    “呵呵,侯爷莫要取笑小女了,小女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现在怎么着也是要当娘的人了,总不好再叫别人骂一句不知礼。”
    顾成呵呵一笑,替自家闺女说了几句好话,转头看着王龙呵斥道:“还不上前来搀扶你夫人。”
    闻言,王龙急忙小跑到顾陶身边搀住了她的手。
    陈堪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
    想当年,顾成可是死皮赖脸的要将顾陶塞给他做小妾的,不曾想经年未见,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妮子竟然也要当娘了。
    陈堪拍着王龙的肩膀笑道:“便宜你个混球了,以后记得好好待人家。”
    “嘿嘿,那肯定的,属下可不是什么朝三暮四的人。”
    王龙憨笑着回了陈堪一句,一张丑脸上充满了幸福。
    陈堪问道:“几个月了?”
    王龙道:“六个月了。”
    陈堪点点头,从腰间扯下玉佩塞到王龙手里,说道:“给小家伙做个添头,孩子出世了记得给我来信,到时候本侯肯定给小家伙准备一份厚礼。”
    王龙还想推辞,顾成便没好气的呵斥道:“赶紧收着,要是生个儿子,就拿着玉佩去侯爷府上提亲求取郡主,知道了没?”
    顾成的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第五百二十六章 师徒谈心
    一群人站在门口笑闹了许久,这才进了府中。
    大明人的待客方式永远是朴实无华的,不管什么时间,不管来了什么客人,都只有两个字——设宴!
    “侯爷,我这府中啊,现在可就剩我这个老头子咯,老头子也不讲啥规矩,放开了吃放开了喝就行!”
    顾成虽然须发都已经花白了,但精神头依旧很好,扯着大嗓门招呼陈堪也很亲切。
    但陈堪依旧在他的话语之中听出了落寞。
    偌大的侯府,大明朝一等一的权贵,本该是儿孙满堂家族兴旺。
    可惜,顾成的命不好。
    老婆孩子被杀光,就剩一个小孙儿和一个小女儿。
    现在小孙儿也出去做官,女儿也嫁人,独留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守着空空如也的侯府。
    但陈堪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会安慰人,顾成也不需要他安慰。
    作为大明朝硕果仅存的前朝老将,顾成的内心很强大,尽管心中落寞,但他仍有他的骄傲。
    相比盛庸铁铉等人,顾成能做到名将白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个酒席,推杯换盏之间,陈堪也知道贵山卫最近戒严的原因。
    朱瞻基遭遇了刺杀。
    大明朝第五任继承人在贵山卫遭到了刺杀,贵山卫戒严也就可以理解了。
    得知原因之后,陈堪也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
    刺杀而已,实在太稀松平常了。
    大明官场之上有名有姓的人,哪个不经常遭遇。
    皇家更不用多说,每日皇宫后院用一席草帘子裹着丢到钟山乱葬岗的尸体堆成小山。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当一个人到了一定的身份地位,哪怕你与人为善,也免不了要在鬼门关走上几遭。
    这不是你与人为善就能免掉的,你踏上了一个位置,就注定要分走那个位置上的利益,利益面前,没有你好我好,只有你死我活。
    朱瞻基在贵山卫遇刺,也就顾成当回事,其他人,包括朱瞻基自己在内都没人当回事。
    说完了事情,大家也就继续吃吃喝喝,宴席一直持续到半夜,最终以顾成年纪太大实在熬不住了结束。
    跟着侯府的管家来到客房,陈堪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厚衣裳,这才与两个弟子开始说起正事。
    朱瞻壑像个没事人一样搬个小胡凳坐到一边,朱瞻基则是将陈堪离开之后,他们所遭遇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出来。
    讲得最多的还是潭州发生的事情,至于永定卫之事,反倒是一语带过。
    讲完了这一路以来的经历之后,朱瞻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有些忐忑的问道:“老师,潭州之事是三叔的手笔,学生应该怎么做?”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淡淡的开口道:“你才是陛下指定的大明第三代继承人,你问我怎么做,关键是你想怎么做。”
    朱瞻基一愣,犹豫道:“此事毕竟涉及三叔。”
    看着朱瞻基脸上的犹豫之色,陈堪皱了皱眉,继续开口道:“这点你就不如你父亲,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不必我和你多说了吧,该狠的时候你不狠,到时候倒霉的只会是你自己。”
    “可三叔毕竟只是敛财,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是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他一个注定要被分封出中原之外的藩王,要那么多钱干嘛呢,潭州是整整一州之地,这还只是你发现的。这些事情,你还想等着你皇爷爷帮你处理吗?”
    “我……”
    朱瞻基犹豫了,有心想反驳一句,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陈堪靠在一边,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大明的皇位之争,和他没有太多的关系。
    朱瞻基想要皇位,陈堪给他提供的帮助已经够多,他争得来,陈堪自然不会留在中原碍他的眼,争不来,他最大限度也就是护住朱瞻基一条性命便可。
    当然,陈堪对朱瞻基有绝对的信心,历史上朱瞻基没有他的帮助,最终也赢得很漂亮,虽说用了些阴险手段导致名声差了点。
    但皇位之争向来你死我活,帝王也不需要名声。
    气氛陷入僵持,朱瞻基犹豫许久,咬牙道:“老师,弟子还是觉得先将此事报与皇爷爷知晓要好一些,毕竟现在皇爷爷还年富力强,弟子的父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弟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弟子毕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闻言,陈堪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随你的便,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是个大人了,有什么事情自己做主。”
    朱瞻基点点头,起身朝陈堪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朱瞻壑跟着起身,问道:“老师,没我什么事儿了吧,没有我就走了!”
    陈堪白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道:“他可以走了,你留下。”
    朱瞻壑小脸一垮,只能坐了下来。
    待朱瞻基退出房门,陈堪朝朱瞻壑懒散问道:“说说看,你现在对皇位怎么看?”
    “怎么看?”
    朱瞻壑眼睛瞪得滚圆,哭丧着脸道:“老师您饶了我吧,大兄会把我打死的。”
    陈堪没好气道:“少放屁,赶紧说!”
    “一定要说吗?”
    “废话,眼看你父亲就要推平倭国和半岛全境,班师回朝也就几个月的事情,你现在还不说,非得等到你父亲回来吗?”
    朱瞻壑嗫喏一下嘴唇,小声问道:“弟子就非得出去吗,不能留在京师当咸鱼吗,再不济跟您去澳洲当咸鱼不行吗?”
    陈堪嘴角抽搐一下,忽然很想给眼前这个一口一个咸鱼的家伙两巴掌。
    暗叹口气,陈堪苦口婆心道:“你就没点雄心壮志啥的吗?”
    朱瞻壑苦着脸,应道:“皇位也轮不到弟子啊,皇爷爷正直年富力强,下面还有大伯,我父王,现在连三叔也参与了进来,更别说我也斗不过大兄,我有雄心壮志那不是找死吗?”
    “呃……”
    一时间陈堪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沉吟半晌,陈堪轻轻拍拍朱瞻壑的肩膀,有些怜悯道:“你对自我的认知倒是蛮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