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偏偏却是她自己拼命求来的结果。
    她想到了一万种意外,想过千万种结果,苦心孤诣,最后却没想到她的战神落败给那个险些没能孵化的孱弱小龙。
    ……
    战神苏醒,对于妖部而言是件天大的喜事。
    被砸得七零八碎的冰宫又被修补好了,不同于先前的空荡,妖部中诸多妖将出席,这里已被摆上了诸多美酒佳肴,全是寒渊中难得的珍品。
    按照逐星的地位,本该坐在仅次于应临崖下手位置。
    然而这一次留给她的却是靠后的末席。
    妖将们并不觉得这是对逐星的不尊重,他们毫不掩饰自己对她态度的改变。
    “妖部以实力为尊,逐星大人虽说先前实力过人,但是这几千年间疏于修行,还是坐后面吧。”
    逐星脸色冷得难看。
    妖族之人和仙族相似,最强大的永远是真身。
    然而,她当年为了护着应星移的灵魂碎片藏在羽山,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就狠心放弃了自己的妖族真身,而后伤势未好想要除去段惊尘,又被再斩一次,实力一损再损。
    她为应星移牺牲了一切,然而现在连坐在上座的资格都没有了。
    席中除了妖将之外,还有一些妖部的勇士,他们都是被各个部落中选出来的。
    酒酣尽兴之时,有妖将从那群勇士中抓出两个,指使着他们开始徒手搏杀起来。
    这是妖部最喜欢的节目,殿上那两人用牙齿和手脚拼命地撕咬打击着对方,血液飞溅,场面越来越狰狞,然而妖将们看得越发兴奋,不断叫好。
    直到一方被撕成碎片后,这场搏斗才算结束。
    胜利方拎着血淋淋的断肢残臂怒嚎着,大口吞噬着方才的那个对手。
    这也是妖部的习俗,胜者生,败者能变成胜者的食物也是一种荣誉。
    “没本事的就该死!”有妖将哈哈大笑着,又点出一群人开始出来厮杀助兴。
    逐星却闭了闭眼。
    她在羽山待了很久,在人族之中也待了太久,久到那些年岁甚至超过了在妖部的世间。
    以至于她再看到这些画面,心中竟然诡异地涌出了阵阵不适感。
    真的是对的吗?
    让她自由生长的那片土地的规则,这真的才是真正的公平吗?
    她下意识地抬头往高处看去,却看到披着黑色外衫的应临崖坐在冰雕王座上,他微微歪着身体,拿手抵在额上,正注视着下方的血腥场面。
    眸色冷漠淡然,像是在看一场无趣的闹剧。
    下方的妖将们情绪已经激昂亢奋到无法抑制的状态了,殿中遍布断肢残躯。
    逐星看着这一幕,心中厌烦到了极点。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正要退出这里的时候,就听上方那个沉默了一夜的那人唤住了她。
    “站住。”
    美得妖冶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再说话,像是在等她的解释。
    逐星脚步一顿,回头生硬道:“逐星身体不适,还望大人容在下先告退。”
    “巧了,”他微微一笑,声音平缓:“这幅身躯同样用着不适,忽然想知道,你将吾的本体藏匿在何处了?”
    第75章 实名制下毒
    本体。
    应临崖这句话一出,殿中还在喧哗的殿中骤然寂静,妖将们丢开手中的血肉和酒坛,目光隐晦看向这边。
    有妖将发愣,问:“大人不是已经融合成功了吗?”
    “蠢货,便是这具身躯血脉再纯,那也比不上大人自己的躯体啊!”
    “战神大人乃是火属应龙,而应临崖的身躯乃是冰属,所谓冰火两不相融,当然还是用自己的最合意。”
    “但是大人的躯体昔日被那该死的剑仙斩落,掉落寒渊之底,泡了三千年了还没烂吗?”
    “闭嘴,这等冒犯的话你也敢讲!”
    应临崖并没有在意那些可笑的猜测,只逐渐朝她踱来。
    逐星的身体微微绷紧。
    她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而后缓缓仰着头,与他对视,“您都无法感应到自己的本体在何处,我不过是您百万个忠实仆从中的之一,又怎会清楚呢?”
    应临崖并不理会她的否认,终于走到了她的跟前,以极近的距离,保持着压迫的姿态盯着她。
    “我的耐心有限,逐星。”
    “……”
    她沉默了片刻,毫不退让:“我说了,我不知道。”
    顿了顿,又轻笑着答:“兴许是被段清光斩碎了,又或许是被寒渊之水彻底侵蚀湮灭了呢?”
    她始终不松口,像是真的不知晓应星移的身躯被藏匿于何处了。
    应临崖不置可否,径直面向众妖将,淡淡地点出几个名字。
    “其他人,退下。”
    逐星视线从那几个被点名的家伙身上掠过,这些妖将都是妖部现今实力最强者,应临崖留下他们,定没安好心。
    她没有走,而是留了下来。
    应临崖淡淡扫她一眼:“我说,其他人退下。”
    “我难道不该留下吗?”逐星冷声问:“我乃是第一妖将,难道现在连议事都不配参与吗?”
    应临崖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压低了声音:“羽山仙庭坠毁后,残余的仙将们冒着大险潜入了寒渊之下,或许是想看看能否救回剑仙,或许是担心邪魔未死,又或是两者皆有。然而,没有人找到邪魔的尸身,反倒是在原地找到了几片似龙非龙的鳞片。”
    “所有人都以为你那层蛇皮,是在潜入羽山时才被你扒下来了,但是先前的前世幻境让我‘想’起了一些东西。”他说的很平静,“逐星,在最后一役中,你没有出现在‘我’身边,是因为当时你正在蜕化蛇皮,修成蛟身是吗?”
    一时间,逐星平静的呼吸声逐渐变得错乱。
    “你……”她想问当时尚在龙蛋中的应临崖是如何知晓那一役的细节。
    他却微微一笑:“狠心剐下自己初生的蛟皮,用来护住那副被斩得七零八碎的残躯,又带着他躲过所有人的眼睛,这三千年来,想必你一定很不容易吧?”
    逐星死死地盯着应临崖,眼神和姿态都像极了一只陷入穷途末路的野兽。
    那双上挑的眼中,几乎要溢出血泪。
    他知晓,她被说中了。
    他敛袖转身,眼前的冰宫大门在逐星的面前轰然闭合。
    她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冰宫的上方,那里还像模像样地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战神宫”三字。
    很多年前,在她还是一个无知鲁莽的小妖之时,她曾经被带入了那座仙宫,见识到了真正的强大。
    她曾经甘愿俯在那人脚边为其驭使,甚至在自己眼看就要证得大道之时,毅然选择牺牲所有,换他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她逐渐明白一个残酷的道理。
    甘愿为奴,寻求他人的保护,这是最可笑的事情。
    更可笑的是,她为了妖部伪装潜藏在羽山和修真界多年之后,却越来越不像妖部的人了。
    她以为自己深爱应星移,过去三千年间,从未变过,应星移之死是她心头扎得最深的那根刺,所以她付出一切也想要将其拔出。
    然而现在,当自己曾经持有的权势又被人轻描淡写拿走时,那种锥心的恨与痛,竟然不比应星移死的时候少。
    逐星缓缓垂下眼眸。
    原来如此。
    自己爱的是能给自己带来权势的应星移,若苏醒的真是他,而他又如今日对待自己,那她同样会生出恨意和杀意。
    “我们妖部,最讲究的就是公平。”她的喃语声轻到唯独自己能听到,“现在,对我不公平。”
    ……
    几只仙鹤排在云端飞过,明媚的阳光斜穿过氤氲的灵雾,映在各色仙宫灵殿的琉璃瓦上,如虹光流转。
    只是头顶那时不时泛起灵光的层层结界,预示着这里并不如表面的平静。
    医仙宫。
    兴许是因为这里的都是修真界来的“外人”,这里的气氛倒比那些底蕴深厚的古仙族中更为惬意轻松。
    刀疤趴在院中,前爪交叠,歪着头看天上飞过的仙鹤,时不时低头叼起一颗极品灵石吞下。
    看到这一幕,云华真人肉痛得胡子直翘。
    但奈何这些灵石全是白清欢的,她在过去这几日间,先是找放逐之城出来的修士们喝了喝茶,又敲开了那些被救出来的仙族的门,挨个问候一番。
    回来之后,她空空如也的芥子囊立马变得鼓鼓囊囊,连虚弱的刀疤都沾光连吞了两捧极品灵石,撑得肚腹浑圆。
    医仙宫中药雾袅袅。
    白清欢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偷师这件事的热衷,又瞄上了医仙的炼丹术。
    她先是全款结清了段惊尘这次的医药费,又送了些万宝阁搜罗的奇珍药材,最后甚至大方默写了两则据说已经失传的古仙庭丹方送给医仙。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曾被徒弟们恼得立下不收徒誓言的医仙,如今也默许让她在旁观看了。
    云华真人守在屋外,正准备去寻段惊尘,就看到一袭浅绿色的衣衫从眼前晃过,竟是数日未见的宋兰台悄无声息地进了段惊尘养伤的院子。
    他用了敛息术,只是修为和云华真人比起来弱得可怜,自然一眼就被识穿。
    老剑修怔了一下,眉头紧皱。
    段惊尘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因为被寒渊之水直接侵入身体,外加白清欢的身体尚是凡躯,所以还得静养。
    “真是怪了……”
    他忍不住嘀咕,想起自己听闻的宋兰台和白清欢之间的万般牵扯,心中忽然一个咯噔,浮出了不妙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