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节

  “我从武库里调了一批兵器,让衙役们都佩上,作为护卫之用。山里还有五县的洞兵呢,在山里动用他们,比动用官军合适。”
  梅校尉道:“那我亲自送你到山口,就等你回来。”
  祝缨微笑道:“好。”
  她亲自将梅校尉送出刺史府,转头让丁贵去把苏飞虎叫过来。
  …………
  苏飞虎屡次义问未果,再见祝缨时脸上一片黑气。
  祝缨道:“武库开了,你随我去挑几件趁手的兵器。”
  苏飞虎阴阳怪气地问:“耍着给小孩子看吗?”
  祝缨道:“进山。”
  苏飞虎跳了起来:“要开始了吗?”
  “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
  苏飞虎又要带上他的长子、次子,他是长兄苏鸣鸾是小妹,他的儿子比苏喆大了八、九岁,已能执刀挽弓了。
  祝缨道:“行。到时候你跟着我。”
  眼下最大的阻碍还是祝大和张仙姑,两人听说山里不太平,都劝祝缨不要进山。祝大道:“那不得让官军剿完了山匪你再进去啊?不然养官军是干什么的?”
  张仙姑也不赞同女儿来回跑,说:“别业是真的好,命更好,道儿要是太难走了,咱就不要那个了!啊。”
  祝缨道:“都从哪儿听来的歪话?哪儿来的山匪呀?没有的事儿。”
  张仙姑道:“我都瞧见了!那一回,有一个叫砍了一刀的!花儿姐她们着急去治,我都瞧见了,差一点儿就没命啦。”
  “那是他们。我带了护卫。我这些年哪件事不小心了?与其听街上的闲话,不如听我的。梅校尉会送我的。”
  祝大和张仙姑以为梅校尉会一直护着她进山再出山的全程,终于放下心来。他们并不知道,祝缨根本不打算让梅校尉往山里踩半枚鞋印,她的心里,山里就是她的地盘了。朝廷?什么朝廷?都羁縻了,对得起朝廷了!
  她这一次仍然没有带上父母,还是自己带着商人进山。此次跟随进山的商人数目略有减少,但因是跟随祝缨的大队,大部分商人仍是没有放弃进山。
  一行人在梅校尉的护送之下走福禄线入山,梅校尉在界碑前停下,道:“大人早去早回,出入平安。”
  祝缨道:“等我回来给你带几张狼皮来。”
  梅校尉道:“千万不敢这么讲,要打狼,山下也有的,咱不缺那个。咱缺您!”
  祝缨笑着拱一拱手,策马前行。
  胡师姐手执一面小藤盾紧随其后,苏飞虎与两个儿子骑马佩刀,身背弓箭,在稍后一点的地方。其余衙役、白直等人各执刀,一片寒光闪闪,护着队伍往山中行进。
  走一程,苏鸣鸾带人在路旁相候,与祝缨合作一处。两人没事人一般地说话,苏鸣鸾又问哥哥好不好,侄子们怎么样。
  侄子们痛快地说:“我们把姓郎的打了一顿!”
  祝缨道:“他们学校里闹着玩呢,塔郎家的也把他们打了一顿。”
  苏飞虎插言道:“再打不赢,回来我打你们!”两个儿子在他身后扮鬼脸。
  这一回,路果可没有来,将到别业,前面哨探的阿苏家的护卫奔了出来:“前面有索宁家的拦路!”
  气氛紧张了起来。
  第258章 瓜分
  无论是苏鸣鸾还是苏飞虎听到“索宁家”几个音节之后都攥紧了手里的刀。苏飞虎的两个儿子听到了这个词之后也没了在学校里开玩笑的意思,两张还带了一点点稚气的脸都板了起来。
  苏家一家人都等着祝缨下令,祝缨却只是说:“再探。”
  再探之后,祝缨下令不许全体出击,只让少量的人动手,将这一小股人击退。阿苏家与索宁家短暂地交了一回手。
  随行的衙役与阿苏家的壮丁都认为背后有靠山,呐喊的声音也比平时响亮了几分。对面索宁家的人也不甘示弱,同样大声呼呵。双主叫得虽响,这边看到后边也没有“大军压境”来给他们做靠山,对面看到这边也没有追赶,于是一触即开。
  祝缨所带来的随从甚至没有捞到同索宁家阵前叫骂的机会,阿苏家与索宁家互相挨了几刀之后,双方就都退却了。
  苏飞虎父子三人十分不忿,苏飞虎鞭马跟在祝缨的面前,低声道:“义父,怎么不打呢?他们没有几个人,一定能拿下来祭……惩罚一顿的。”
  祝缨歪头看了他一眼,问道:“等不及了?”
  苏飞虎道:“索宁家?见着不打还留着过夜么?”
  祝缨道:“就是要留着过一夜。你真的能摸得到他们家的寨子?”
  苏飞虎低声道:“我从十几岁开始与他们往来了,怎么会不知道?”
  祝缨道:“那你跟我来。”
  她与祝缨一同去看受了伤的护卫,商人们之前受到索家宁的侵扰她并不在现场,伤员抬到她面前的时候情况也不能确定。凡告状,无不将最惨的拿到世人的面前,这就容易给人以误判。祝缨带着苏飞虎去看了最新受伤的护卫,让他来判断一下索宁家的情况。
  苏飞虎道:“也就那样,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祝缨点点头,接着安抚商人:“到了别业就好了,以后不会有事的。”此后她什么命令也不下,队伍里无人说话,一路沉默到了别业,随从们人人脸现不忿之色。
  一见到别业的城墙,所有商人集体松了一口气。他们愿意相信祝缨,但伤在身上却是真正的“切肤之痛”,城墙就意味着安全,谁也不能控制自己地安心。商人们各依着之前的经验,有租房住的、有往客栈里投宿的,安顿下来等着开市。
  祝缨等人则直入了别业大宅之内,项乐带着一干人等出来迎接。项乐有点不好意思,与之前向祝缨汇报时的情况相似,近两个月来,投奔别业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与他之前的预估有了极大的出入,到现在仍是四百户刚出头。这让项乐感觉非常的难受。
  此次到别业来交易的商人比上次略少了一点,这个不算大事,但是路果没来,喜金也没来。只有郎锟铻与山雀到了,他们还如之前一般暂住在客房里。
  项乐觉得自己差使没有办好,甚至怀疑自己一介商人子弟出身,本事是否确乎比别人差了一些。
  他一向话不多,将祝缨迎进了别业大宅之内,汇报了一下:“都收拾好了。”就紧闭了嘴巴,忐忑地等着祝缨的评价。
  祝缨没有多余话,向随行之人下令:“卸下。”
  这次随行的衙役、白直数量近百人,几个人一组用粗杠子抬一只大箱子。箱子极沉,四个壮丁抬起来都有些吃力。东西放到地上发出一声钝响,一箱一箱地抬到庭院里放下。
  祝缨道:“好了,都去歇息吧。”
  衙役与白直离开,他们的营地离大宅只有几十步,到了地方安置下来之后各自住进划定的房子里。相熟的人嘀嘀咕咕,讨论着“獠人太嚣张”“大人忒小心,怎么不打?”“一直忍让”之类。
  郎锟铻与山雀岳父要上前说话,祝缨又对项乐下令:“将东西收起来。”招呼着阿苏家、塔郎家、山雀家的人进正堂里叙话。
  别业大宅里也有仓库,项乐又指挥着别业里的壮丁一箱一箱地将东西放到了库房里。
  祝缨仿佛没发现路果、喜金没来似的,仍然是口气温和地询问郎锟铻和山雀:“近来还太平吗?”
  山雀岳父道:“在山里,有点事也是常见。”
  郎锟铻比岳父直白,说:“索宁家越来越嚣张了!”嚣张这个词还是他最近学山下方言的时候跟狼兄新学的。
  祝缨又问:“你们也受到侵扰了吗?”
  郎锟铻道:“我离他远一点,还没打到我那里,但是我的族人也受伤了,一个重伤的回来没几天死了。”山雀岳父道:“有两个路过的人被割掉了鼻子,还有一个被打死了。大人,咱们就这样算了吗?”
  祝缨道:“当然不能。”
  众人精神一振,都等着她要动手了,不想她说出来的话仍是:“项乐,去给艺甘洞主传话,告诉索宁家不要执迷不悟!”
  郎锟铻等人都是一声叹息,山雀岳父开始怀疑:自与他相处就不曾见过他动手,女婿别是看错人了吧?虽然往来交易又有教授种庄稼,怕不是白白骗我给他缴米和布吧?
  祝缨仍然不动声色,等到艺甘洞主那里传来话:“索宁家已将该说的话都说了。答不答应,一句话,是男人就痛快些!”
  项乐传这话的时候脸也黑得紧,他素来信服祝缨,艺甘洞主这里传话不客气,就是对祝缨无礼,比骂项乐本人还让他生气。
  项乐强压着怒火,问祝缨:“大人,就由着他这么猖狂吗?”
  祝缨问道:“你去他的寨子里,可曾见过有索宁家的人?有无索宁洞主到达的踪迹?”
  项乐道:“他?”
  祝缨道:“再探。”
  项乐顾不上生气,领命而去,次日方回:“索宁洞主还在艺甘寨中。”
  祝缨点点头:“告诉他,将杀害商人的凶手交出,赔汤药费、烧埋钱,不再侵犯梧州境内,之前的事一笔带过。若不答应,那就只好各凭本事了。”
  项乐精神一振:“是!”
  “回来!”
  项乐站住了,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祝缨道:“别业里的壮丁有多少?巡山狩猎、守护别业的人又有多少?”
  项乐道:“总有四百来人,大人要用,一家抽两丁,也有近千人了!大人,要动用吗?”
  祝缨道:“抽丁!先抽二百人守城,再抽五百人预备!”
  “兵器……”
  祝缨一笑:“去传话给艺甘家。”
  “是!”
  项乐走后,祝缨又命小柳去将苏鸣鸾、苏飞虎等人召来,兄妹俩连同苏飞虎的两个儿子飞快地赶到,四个人脸上都带着一股愤懑之色。
  不等苏鸣鸾开口,祝缨便说:“随我来。”
  一行人到了别业的库房,祝缨下令打开库房,抬出里面的几口箱子,苏鸣鸾记得这是从山下带上来的箱子。
  祝缨道:“打开。”
  随着朱红色的箱子一口一口地被打开,里面寒光闪闪,苏飞虎率先道:“好!”里面皆是兵器。
  苏鸣鸾上前一步,拿起一柄钢刀竖起来仔细观察,道:“义父,这是……”
  祝缨道:“你们有多少人来着?”
  苏鸣鸾道:“为护送商队,我带了两百人,后面还有五百人随时等候。咱们的小驿又建成了,一天之内赶过来绝无问题。”
  苏飞虎问:“什么‘小驿’?”
  苏鸣鸾道:“与义父说好的,从咱家到别业这里,一路隔一段建个休息的屋子。大哥下山的时候就开始建了,已经建好了,路我也平整了一下。”
  苏飞虎听罢大喜:“那可太方便了!义父,我也要去!”
  祝缨道:“不急。”
  这会儿再说不急苏飞虎就没意见了,问道:“义父有什么安排?”
  祝缨道:“等索宁家一句话。”
  苏飞虎道:“他才不会老实听话呢!还是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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