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闻钦的记忆长河中,有这么一条分流。
    体会到长辈对于她与闻叙的区别对待后,她总是不自觉将目光也放在他身上,试图挖掘出他的弱点,压他一头。
    然后她发现无论是比什么,闻叙都比不过他,他简直平庸到极致,她兴冲冲地跑到长辈面前炫耀,却只能得到他们严厉地教导闻叙该如何进步。那时她就知道了,闻叙的弱点在长辈眼中是代表他还有待上升的空间。
    尽管如此,闻钦也没有气馁,她依旧抱着微乎其微的侥幸过着每一天,机会向来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实在觉得这机会渺茫,产生了放弃的念头。但是命运并没有放过她,那些伪装拙劣的情感,她终于看得清晰。原来这些苗头早已出现,是她沉浸于执念里,疏于打理后,这片土地变得贫瘠,无法让它们茁壮成长。
    “你在说什么,”闻叙僵硬地说,“你就是闻钦也是妹妹。”
    闻钦没有再开口,执着地盯着闻叙。这期间房间内一片死寂,似乎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即使闻叙偏着头,也能感受到她的灼热的视线,如同火星般,仿佛要把气氛点燃。在闻钦揭开一切时,他有过瞬间的心慌,他以为他会逃避,事实恰恰相反,她的注视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即使是这样,你确定你要听吗?你确定你能承受住吗?”闻叙的语速很慢,生怕闻钦听不懂,垂头用食指勾住她的手指,“你可不可以不要害怕我?”
    “我有什么好怕的。”闻钦反常地没有甩开。
    闻叙长呼一口气说:“对不起这么多年我的陪伴让你感到困扰、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一直生活在仇怨当中,最对不起的是在我要离开的前夕和你坦白———”他的视线终于不再闪躲着她,与她对视,郑重地说,“我爱你。”
    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路线时而曲折时而简单,它们既会平行也会相交,有不同的出口也有死路。在不知就里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在迷宫里徘徊。
    闻叙总觉得他的迷宫是区别于其他人的混乱。他站在两条路线的交汇口,左边是亲情、右边是爱情;左边是康庄大道、右边是羊肠小道。明明最好的选项就摆在他眼前,他却犹豫不决。
    无数次闻叙感谢过闻黎赐予他一个可爱的妹妹,从小到大,他从不羞于炫耀闻钦是她的妹妹。感知到自己感情后,他才明白小时候的举止有多么可笑。
    当虚伪的谎言被揭穿,闻叙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他私以为可以用家人的身份当他的护身符,然后他的所有行径都会变得合理起来,不过都是掩耳盗铃罢了。
    自私的他连带着他的爱都见不得光。
    可是咳嗽无法掩盖,爱也无法隐藏。
    “我本想带着我的感情一走了之,是我高估了我的控制力。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自私的小人。即使我会和你说,你不用回复我,但我仍然会卑微地祈祷你的回应;即使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不小的困扰,但我仍然讲出了这句极具负担的话。对不起,私自把我这份变质的爱传递给你,让你同我一起承担。”
    忽然他停下来了,闻钦仍然直视着他,但他只是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小骗子,明明说好了不怕的。算了,你就当我喝醉了说胡话。晚上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通通忘记,我还是哥哥,好不好?”
    闻叙本想刨开自己的内心,让闻钦看个透彻,但他忽略了闻钦可能根本不愿接受,然后他看到了闻钦的模样,勇气瞬间消失。
    他所引以为傲的血缘终究还是背叛了他,血缘任性地把她们连接在一起,却又在道德层面上极力阻止她们在一起,没有东西比它更不讲道理。
    瞬间无力感、落败感占据了他的心头,最终都化为心疼闻钦的酸涩感。
    温热的指腹在她的脸颊上摩挲,泪水被抹匀,闻钦才意识到她哭了。
    要戳穿闻叙的是她,要把这段扭曲的感情摆在面上的还是她,但是她还是哭了,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泪水为何而流。她受困于死胡同里太久了,早已忘记自己也是因为缺乏爱而一头扎进迷宫之中。
    即使闻钦已经猜想到了闻叙的心意,但亲耳听到时,她还是懵了。
    与她水火不容的哥哥怎么可以给她告白。
    爱对于闻钦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她没有拥有过爱。她的认知中长辈不爱她,只把她当作闻叙的参照物;母父不爱她,方怀远和闻黎只爱着彼此;她自己也不爱自己,她无数次唾弃自己执拗、拧巴的性格,她理所当然认为闻叙肯定也不爱她,没人会爱上自己的对头。
    而现在,闻叙亲口推翻了她的认知,他告诉她,他爱她,是建立在亲情上更复杂的爱。可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厌恶,而是如果她们不再是兄妹呢,闻叙还会爱她吗?
    既然如此,她应该感谢这层血缘关系,还是痛恨这层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