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这几年,凡格尼家族的虫子死了好多。”卡尔解气地说道:“估计是坏事做得太多,遭了报应。”
    沈醉深呼了一口气,用手背遮掩住眼中的情绪,他继续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卡尔是个话痨,他倒豆子般将亚恩的事情说了个遍。包括但不限于:
    打了哪些雄虫,受了什么刑罚。
    拒绝了哪些匹配,遭了什么谩骂。
    沈醉在这间宿舍,拼凑了一个破破烂烂却依旧傲气昂扬的亚恩。
    他突然更加明白了当初亚恩的踌躇,也知道了亚恩选择自己付出了多大勇气。
    集合的铃声很快响起,卡尔还没有穿上统一的训练服,匆忙地扔下一句:“晚上接着给你讲。”然后慌乱地分辨着衣服和裤子。
    操场上,阳光灿烂得刺眼,亚恩头发高束,逆着光站在最前面,鎏金色的眸子缓缓扫过乱七八糟的雄虫。
    啧。他忍不住皱眉。
    大多雄虫眼神中流露出惊恐:救命!为什么是亚恩上将。
    或许他们会如卡尔一样,认为亚恩的做法情有可原。但是向来的性别优势还是让他们喜欢站在制高点指责雌虫上将的狂悖。
    阳光过于刺眼,沈醉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清亚恩。本来他应该是惊喜的,但现在整颗心都被密密麻麻的心疼覆盖,连带着眼神也弥漫着深意。
    亚恩有些奇怪,沈醉没有他想象的惊喜与被捉弄的小气愤,反而始终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了?】亚恩用眼神示意。
    瞬间,沈醉感觉自己的眼睛泛起酸意,他低下头,不想在这么多虫面前失态。
    两个虫都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漫长的“誓师大会”的。
    一结束,亚恩就在群虫看不见的地方,把沈醉拉进楼梯口的角落,他握着沈醉的手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我知道了。”
    “什么?”
    “雪莱,凡格尼,雄虫..”沈醉感觉自己表达的有些混乱,他低下脑袋:“对不起,我问了卡尔。”
    记忆宛如滔天巨浪,掀翻他刚刚筑成的营垒。亚恩霎时浑身僵硬,他感觉自己耳边嗡嗡直响,他慌忙地把手松开,地面破出无数黑漆漆的手将他拉向沼泽,腐烂的鬼魂在他耳边嘲笑:被发现了吧!暴虐、狠厉、一无是处。
    你瞒着他,欺骗着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却不敢将过去袒露丝毫。
    闭嘴,不要说了。
    亚恩感觉自己的心被撕开一道口子,呼啸的冷风让过去的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更加疼痛,锋锐的指甲嵌入掌心,他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更痛。
    他想故作镇定地笑一笑,却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亚恩别过头,将黯然失色的鎏金色眼眸隐藏在阳光后的阴影。他努力地将喉间的辛涩咽下,颤抖地问出那句话:“你...后悔了,是么?”
    沈醉猛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他摇着头,拉过亚恩的手,将亚恩攥得很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掌心上一道蜿蜒发紫的红痕格外刺眼,沈醉感觉自己的脸上一片冰凉:“亚恩,疼么?”
    声音很轻,但亚恩听得异常清楚。
    【血与泪糅杂在一起,埋葬最深的记忆。忽而,异世的清风袭来,拂过沟壑纵横的曾经。】
    沈醉:我,毒唯!
    第39章
    宝藏
    没有退却、后悔与恐惧,幽黑的瞳孔里只有溢满的心疼。
    亚恩愕然地看向沈醉,鎏金色的眼睛弥漫上一层迷茫,他慌忙地躲闪,下意识想要咬紧嘴唇。
    “不要咬。”沈醉凑上前,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亚恩的薄唇。随着彼此呼吸的起伏,这个根本称不上标准的吻逐渐扩大,沿着唇角蔓延至脸颊。
    亚恩呼吸不禁急促几分,他闭上眼睛,感觉温热的触感在眼尾徘徊。
    “疼么?”沈醉抵着亚恩的额头,低低地问道。
    亚恩有些无措,他从小就知道雌虫不能疼,就算疼也只能压碎牙齿混着血液囫囵吞下。他本想装出释然的态度,但对上沈醉眼神的一瞬,那句“不疼”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记忆翻涌,亚恩在时间的巨浪中沉溺,腥咸的海水让他窒息,突然一双手死死地托起他下坠的身躯,冰冷被驱散,温暖裹挟着曾经,他忍不住思考:
    疼么?
    亚恩想到光鞭舔舐肌肤连带下的血肉。
    可以疼么?
    亚恩想到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单薄坚定的身影。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疼痛到麻木,但最终还是敌不过一句最简单的两个字。过去的委屈在此刻宛若洪水般一泻千里,冲垮伤痕累累的心防。
    亚恩抓紧沈醉的衣襟,好似溺水之人找到希望的浮木,他言语间沾染不易察觉的哭腔,“疼,沈醉,真的好疼。”
    是皮肉分离的痛、是打碎脊梁的苦,是无尽的黑夜中跌跌撞撞看不见光的绝望。
    沈醉没有说话,只是将亚恩抱得更紧,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落下一片冰凉,他轻拂着亚恩的发梢,声音温柔:“再也不会疼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不知过了多久,连风都悄然停息,不远处的小白花在夹缝中迎着阳光顽强生长。亚恩抬起头,看着沈醉坚定的说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