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宁婠猛地抬眼朝来者看去,只见莫修染一脸阴沉进来,眉宇间皆是掩饰不住的怒气。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眼眸中尽是慌乱无助。
  “我与大人无冤无仇,毁大人的名声绝非我本意。是公主她不想下嫁你,派她身边的侍女妙彤传话,如果我不听从安排,待迎亲后去公主府势必要弄死我。”
  莫修染眸子里如淬了冰,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怕她弄死你,就不怕欺君之罪被处死?”
  “怕。”宁婠仰起头眼眶泛红,“只是相比较而言我心存了侥幸心理。想着公主敢借此退婚,兴许早就想好了善后。”
  莫修染的静默不语令犹如待宰羔羊的宁婠恐慌不安,就在快要不能呼吸之际,只听他道:“她的确想好了善后,不过不是针对我,而是要灭你的口。于她而言,我若告御状,她完全可以推到你的头上,死无对证。我已亲自去南北两个城门处探查过了,她的人都在。”
  宁婠想起妙彤给赏钱时说的话,看来给赏钱不是主要的,让她今天出京州才是目的。
  想想正在四处抓她的公主,宁婠闭上眼睛,心里异常的难受,“大人,是不是你进宫面圣如实禀报陛下,陛下只要查实,大人就可恢复名声?”
  “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不过这份可能性是要建立在为我检查的人没有被收买……”莫修染顿了顿又道,“话说回来,即便我恢复了名声,陛下也不会如实昭告天下幕后主使,毕竟关系着皇家的声誉。到时候,会跟公主的盘算结果一样,所有罪名都落在了你一人头上。”
  “如今我已走投无路,比起死在公主手里,我情愿死在刽子手的刀下,最起码能为大人做些挽救。”宁婠的睫毛被泪沾染,目光中带着一丝决绝,“大人,你入宫面圣去吧。”
  莫修染的视线落在她毫无血色的面容上,明明那么害怕……
  他的情绪收敛了几分,“你与公主的那位梁姓侍卫是何关系?”
  能那么快抓住她,毋庸置疑从出皇宫门就被人盯梢了,看见倒也不足为奇了。
  “梁汀原先与我都在安寿宫当差,现在跟在公主身边。我曾救过他的命,他也曾给过我关照,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惺惺相惜的朋友,现在才知是我自作多情,他早就不拿我当朋友了,我被选上试婚,功劳有他一份。”
  莫修染盯着她看了片刻后才道:“若我给你活命的机会,你要怎么回报我?”
  这个问题让宁婠始料未及,她自然听的出来他话中有话,忙答道:“宁婠愿终身为大人所用,大人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包君满意绝无怨言。”
  莫修染欲说什么,就见自己的侍卫十一在门口说道:“染爷,夫人他们到了,人马上就进二门了。”
  “想活就别出声。”
  短短一句话给宁婠吃了定心丸。
  她刚踏实了些就听到外面院内传来妇人的怒骂声。
  “我早就说过不指望你为莫家光宗耀祖,只要别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就行,你可倒好,弄出这种丑事,我们全家的脸都丢尽了!我与你父亲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
  “修染,不是伯母说你,陛下赐婚时你就该悄悄说明情况的啊,怎么能为了当驸马不管不顾……你父亲幸好是因病没能过来,要是来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大哥,接到你的信儿后,我们连忙收拾行李动身往这边赶,本来就远,路上还被一群盗贼抢了盘缠和马车,受了不少苦头呢,若非因为这个,早就到京州了。本以为咱们莫家也算跟皇家沾上了关系,谁知是来受口水的!”
  “……”
  七嘴八舌埋怨怪罪的声音渐渐没了后,莫修染才开口说话:“陛下赐婚时我还不知我身有疾,让你们白跑一趟是我的过错,一路舟车劳顿饥寒交迫,诸位先去客房歇息,我让十一准备饭菜送去。”
  “不用了,现如今这个情况,我们一刻也不想在京州待,你给我们租两辆马车,口粮路费一并准备好就行了。”
  “母亲既然片刻也不想待,那儿子也就不强留了。”
  宁婠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她不知莫家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样,但从刚才所听到的话语中可以明确,他这个长子不受家人看重,哪怕他在朝为官,依然被轻视。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外面人走了,周围安静了下来。
  莫修染再回来时见宁婠始终跪在老地方一丝未挪动,他上前弯腰将她手腕处的绳子给解开。
  “你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宁婠对上他的目光十分坚定的作答,“是。”
  “你留下吧,这间房给你住。”
  她此时既内疚又感动,虽然莫修染没明说,但她知道他不会告御状了。
  也正因此,他才未对家人澄清。
  宁婠见其要走,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大人……谢谢你。”
  莫修染身形定住,低头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眸,脑海不自觉想起她昨晚的模样来。
  耳根发烫,不禁干咳一声把手抽出,急急地出了门。
  *
  辰末,昭华宫。
  萧素涵听完妙彤的汇报斜睨了对方一眼,“这么大个人都没逮到,干什么吃的?”
  “派去的人在南北城门守到现在,都未有见到宁婠的人。各个客栈牙保行也问过了,均无消息。”
  “我倒小瞧她了。”萧素涵冷笑一声,“不过京州就这么大,能跑哪儿去?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她找出来。”
  妙彤微笑着说:“公主,哪儿用得着掘地三尺呀,宁婠在这城内没家人没朋友,总是要吃饭住店的,咱们就朝这找准错不了。”
  萧素涵嗯了一声,“比起好奇她的去向,我倒是更好奇莫修染在搞什么名堂,都这个点了也未去求见父皇。”
  “可能他真的有隐疾?”
  萧素涵被她这话逗乐了,“要真如此,岂不是天助我也?”
  “公主,依奴婢看,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不如现在去做掉他,此时正好也有理由,受不了流言蜚语自行了断,岂不美哉?”
  “你究竟有没有脑子?他是一死了之了,百姓们会怎么看我?他们绝对会说要是消息没传到宫外,也不至于把人逼死,到那时我的名声、皇室的名声岂不是都要受到波及?”
  妙彤赔笑,“是奴婢想的不周到。”
  “公主!”奶娘徐嬷嬷神色焦急的进来,“莫大人进宫了。”
  “进宫就进宫你慌什么?这不是意料中的事吗?”萧素涵起身,“我去看看。”
  “公主,宁婠人还没找到,若莫大人告御状……”
  萧素涵并没有过于担心,“一时找不到还能一直找不到?再说了,试婚结果出自她的口,有何证据证明是我让她那么做的?”
  “公主睿智。”
  萧素涵唇角上扬,更换了一身衣服,系上披风从妙彤手里接过手炉,开始往外走。
  她到乾宁宫时,莫修染也刚到,正在等待通传的太监出来。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曾在重阳节宫宴那天见过一回,光德帝有意安排他们的座位紧挨,但彼此并未说什么话,更让萧素涵郁闷的是,整个宫宴他都没怎么看过她。
  对萧素涵而言,这个未婚夫空有一副好皮相,其它哪哪都不能让她满意。
  家族不显赫,自己官位又小,家财自不必说,性子寡淡不善言辞。
  一想到一辈子要跟这样的男人生活她就觉得无比委屈。
  所幸一切如她所愿,婚事成功退了。
  莫修染恭敬向她行礼,“臣见过公主。”
  萧素涵的眼睛紧盯着他,声音淡淡地:“莫大人不必多礼,这个时间你来求见我父皇,所为何事呢?”
  他神色平静,声音冷漠,“辜负了陛下的一片期许,自是来请罪的。”
  这话倒让萧素涵听不大明白了,在她看来,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除非他真的是有隐疾……
  否则这完全说不通。
  萧素涵未能与他一起进正殿,而是等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他出来后自己才被准以进入。
  当听到光德帝说莫修染因为不曾有过女人,昨天晚上才知道自己不行时,萧素涵的心彻底安心了,还真的是天助她也。
  “朕想他也没那个胆子故意欺瞒。”
  “父皇,如今京州城内已经传开了他有隐疾之事,莫大人未能当上驸马不说,名声还受到了极大损害,不如赏赐他一些宫外难买的健身之药,以示皇恩浩荡。”
  光德帝深觉有理,“还是宝清想的周到,不管怎么说,对外公开了退婚的缘由,对他是有很大影响的,给他点补偿也在情理之中。”
  又少坐了一会儿,萧素涵起身告退,回到昭华宫她便命人不必再寻找宁婠。
  妙彤心有不岔,“公主,您都为宁婠求情出宫了,她本可以在奴婢给钱时相告莫大人有隐疾是事实,但她却不说,也太气人了。就这么放过岂不是太便宜她了?理应要回赏钱再毒打她一顿。”
  “她是为我试的婚,为此没了贞洁,给赏钱是应该的。既然婚事了结没后患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不追究那么多了。”
  妙彤恭维道:“也就公主您心善,不但放她出宫还给了赏钱,遇到公主您,是宁婠的造化。”
  萧素涵很受用她的话,笑着端起茶杯不言。
  *
  莫宅位于京州城内东街,是一处三房三进院的宅子,距离皇宫较远,自搬到这里后,莫修染每日去办公衙门都要比以前租住的房子提早两刻钟出发。
  家里除了他与十一之外,还有哑巴家仆鹤灰。
  鹤灰原本不哑,十五岁时遭人毒害再无法开口说话。
  他干粗活不在话下,只这饭菜做的马马虎虎,一直以来都是十一下厨。
  中午未回,傍晚回家时十一以为今儿还是冷锅冷灶等着他,没想到迎接他与莫修染的是丰盛的晚饭。
  三荤两素还有鸡蛋汤皆被分成了两份放在灶锅里温着。
  一看便不是出自鹤灰之手,那只有一个可能……
  莫修染看向十一,问道:“愣着干什么?刚才不还喊着饿极了?”
  十一的脸皱成了包子,“染爷,属下有点不敢吃。”
  “怕有毒?”
  “没准呢。”
  莫修染挑眉,“她有那么蠢?”
  一旁的鹤灰用手比划着,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十一先把莫修染的那份饭菜汤端进厅堂,后把自己的那份端回住的房间。
  饭菜很可口,十一连盘带碗吃的干干净净,就连没什么胃口的莫修染也吃了不少。
  “染爷,您今晚打算住哪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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