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的话,就歇息吧。”
    醉月浮抿唇,脑海中浮现掌门的话,“对了阿棠,你以前不是一直都想跟师尊一起去玉兰密林那边的秘境吗,你好好睡一觉,我们明日一块儿去好不好?”
    结果霜棠眸中浮现一丝浅浅的疑惑,“秘境?”
    这副毫无印象的神情令醉月浮一怔,骤然想起他亲手构建的那个封印。
    为了将上古大魔囚禁在里面直至消亡,封印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相差了千倍,外界过去一年,封印里面便已经是一千年。那么漫长的年月,哪还会记得什么秘境。
    分明他的小弟子从来是最害怕孤单的,小时候哪怕是一个人睡觉都不敢,长大了也时常要缠着他陪在一旁,不然就会红着眼眶用委屈的模样望着他。
    可就是这样害怕孤独的性子,却一个人度过了上千年。
    想到这里,醉月浮心脏突然像是被一只布满利刃的大手攥住,喘不过气来,密密麻麻遍布尖锐的刺痛。
    他一时间甚至不敢直视霜棠的眼眸,慌乱错开了视线,哪怕那里面除了平静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情绪。
    “对不起......”
    他不敢想,那么漫长看不到尽头的年月,霜棠是怎么一个人熬过去的。
    “是师尊的错,你若是怨师尊......”
    霜棠正捧着温烫的茶水小口抿,烛火的光芒落在他的面上,睫羽曳落阴影,雪发随意披散,通身透着些散漫慵懒,看上去不像个少年人,倒似垂垂暮年。只不过眉眼依旧漂亮得惊心动魄,眼尾一点盈盈红痣,能叫最不通情爱的人都失了神。
    听到醉月浮的话,他抬眸望过去,“师尊有什么错?”
    这话不似反讽,竟是真的在疑惑,疑惑醉月浮突然间哪来的什么错。
    醉月浮一怔,嘴张了张,好半天才低低道:“师尊丢下你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霜棠道。
    “什么?”
    “有人陪着弟子。”
    接下来不管醉月浮再怎么询问是什么人,霜棠都不说了。
    静默半晌,醉月浮勉强扬起一个笑容,“很晚了,师尊哄你睡觉好不好,给你念话本听?”
    霜棠却说:“弟子想看师尊舞剑。”
    于是两人来到了院中,霜棠坐于石桌旁,看着师尊唤出灵剑。
    醉月浮有那么多的爱慕者,人自是出尘绝艳。与霜棠的秾艶昳丽完全相反,他温柔清雅,是云间月、山巅雪,能叫挣扎于无人问津角落仰望月光的人一眼误一生。
    分明月光只是一视同仁地照亮每一处,偶尔落下些许施舍。却总有不识好歹的人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独占了明月。
    霜棠看着看着,目光就尽数落在了那把漂亮的长剑上。
    银亮的剑身,白金色的剑柄,周围萦绕着淡金色的灵力。
    很锋利,轻而易举就刺穿了他的肩膀。
    除了师尊赴死的背影,霜棠第二记忆清晰的便是师尊赐他的那一剑。
    因为剑刃实在是太锋利了,以至于霜棠开始只觉冰凉,直到师尊拔出剑、血涌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
    到底是肩膀被剑刺得更疼一点,还是心脏被师尊冷冽的目光瞪得更疼一点,当时霜棠分不清。
    是自己卑劣,居然拿全宗门的性命威胁师尊,师尊不是他这样自私冷血又贪婪不知足的人,心怀天下苍生的仙君自然是会动怒的。
    师尊已经很慈悲了,只给了他一剑而已。
    这是霜棠在封印中进行了许多次的自我反省。
    后来就没有反省了,在封印里面浑浑噩噩的霜棠开始怀念那把剑带来的疼痛。
    醉月浮挽下最后一个剑花,收起剑势,走回霜棠身边。见小弟子趴在石桌上,一副发呆的模样,原本巴掌大小的脸因为压在手臂上,腮帮子鼓起一些,显得有几分嫩生生,不禁失笑,“在想什么?”
    “想看师尊的剑。”
    “剑有什么好看的?”醉月浮将剑递给霜棠。
    霜棠一寸一寸缓缓摸过剑身,瓷白的指尖爱抚剑柄,目光专注无比。
    若不是师尊在一旁,霜棠其实很想用这把剑对自己做些什么,比如重现当年师尊赏赐他的那一剑。
    光是想象那样会带来的疼痛,他就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瓷白的面颊浮现红意。
    霜棠垂着眼,雪睫眨动,突然就亲了那剑柄一下。殷红娇艳的唇瓣贴在冰凉的白金色剑柄上,色差吸睛,颇有几分活色生香。
    醉月浮愣住了,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红了脸,“阿棠你这是做什么......”
    “弟子喜欢这把剑,很适合师尊。”
    醉月浮轻笑着揉了揉霜棠的脑袋,“是吗,谢谢阿棠夸赞。”
    ......
    时间已经是深夜了,醉月浮将霜棠哄到床上,吹灭了烛灯,“睡吧,师尊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霜棠乖乖点头,闭上眼睡去。
    屋内安静下来,只余下清浅的呼吸声。
    醉月浮在床头坐了许久,静静看着霜棠,伸手替人捻了捻被子。
    有多久没这样陪着阿棠了?
    除了最后那段荒唐的日子,他在知道了小弟子对他的情意之后,就很少应下陪对方睡觉的请求了,因为望见小弟子眸中的爱意,总有些不知所措。
    阿棠还年轻,年少冲动实属正常,或许是自己之前的举动过于亲昵,才让阿棠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他这个师长生出了有违人伦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