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少女对自己讨好般地笑,不知何时,心有一块地方又莫名地揪痛起来。
    .
    此时此刻…气氛出奇地安静,安静到连窗棂上麻雀煽动翅膀的声响,都听得清楚。
    他本不欲告诉她的那件事,却也想此时送她一个安慰,于是赵凌煜脱口而出。
    “江沅…你知道吗?其实你们捕鲛人一族天生不会哭其实是与皇家诅咒有关。”
    对面的少女,不由得蜷了蜷手指,抬手想要捉住什么,无果,然又若无其事地压了压耳旁被风撩起的乱发。
    “你怎会知道这些?”
    江沅听的心颤,那种心事被人戳中的彷徨。
    母亲的确在临死前告诫自己,不要靠近皇宫,因为那是捕鲛人变得不幸的开端。
    可自己偏偏不信命运,既然皇宫是开始,那么就让自己在皇宫将一切结束!
    “自然是在朝中一些道听。但是我不知道其中内里,只因此事原般是被记录在一本《皇家密志》中,那本书也是皇家的禁书,无人知晓它在哪。”
    “江沅…对不住,我没能查出这本书在哪。”
    赵凌煜用力地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地开口说道。
    江沅一时心乱如麻,其实这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她并未打算告诉任何人,即便和裴寂说了也是徒增烦恼而已。
    自从遇见了那鲛人,原本以为自己能忘记这些,忘记作为捕鲛人的使命。就这样逃离皇宫,与裴寂过上隐居生活。
    可是正如赵凌煜说的那般,“谁都不可以相信!”
    裴寂如今不知所踪,自己还能再依靠谁?
    眼前的男人盯着自己,略有些泛红的眼尾透着些许悲凉。动了动唇扯笑,亦是带着几分自嘲。就连一贯戏谑,狡黠的声音,此时都变得有些沙哑和真诚!
    赵凌煜吗?或许…
    “哦,对了,王家贵女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与儿时的玩伴互诉衷肠至此,江沅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要事未办。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推到赵凌煜面前。
    可他瞧着那盒子并未有多欣喜,甚至还未有刚才与自己说话那样表情真挚。
    只是如牵线木偶般,拿走了桌上的锦盒,又将自己腰间的那块双兽纹玉佩解下递给她。
    全程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悲喜。
    江沅摸着那块带有余温的玉佩,借故天色已晚逃也似的离开了赵府。
    直至上了马车,一颗心还是没来由的砰砰直跳。
    也许自己真不该“蹚”这趟浑水,虽然是替王萱娇与他交换信物,可真正做这件略显暧昧的事…确是自己!
    这一次赵凌煜没有追出去,望着江沅带着玉佩逃离,收敛了笑意。
    他自嘲般伸手支额…
    莫不是这次真的对她动了情?
    .
    江沅回到宫中差了婢女将玉佩送还给王萱娇,便忿忿地躺回了床榻,回想起今日赵凌煜对自己说的话,有太多的震惊。
    想想也真是孽缘,从之前二人的针锋相对,再到如今这般惺惺相惜,这中间的极限转变,江沅压根都没缓过神。
    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突然出现的儿时玩伴,赵凌煜!
    然而没有给自己准备和消化的时间,王萱娇和赵凌煜的成亲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十里红妆,马车井然有序的队伍,从宫门口一直排到赵府,满城的树上都系了红绸带,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头探脑地望去,这百年难见的大婚。
    正可谓:彩凤齐鸣三殿晓,天桃并发万年红。
    在这场婚礼中,皇家给足了王家最鼎盛的风光!
    也还是在那场婚礼中,王家丢足了全部脸面!
    而江沅在那场婚礼中,需要面对最痛苦的抉择。
    第30章 横生
    这日江沅被早早地叫醒,虽不及新娘子丑时便起身上妆,但被邀请作为王萱娇的娘家人,到底要打扮一番,提早前去凤仪殿增些人气。
    终是要参加婚宴的,平日里由于气候过于寒冷,也无需争圣宠,江沅疲于装扮。
    忠实丫鬟沐兮看着自家娘娘本就冰肌玉骨、仙姿玉貌,便殷勤地拉着江沅坐在妆奁前。
    拿着篦子顺了顺江沅如绸缎般的墨发,一脸兴奋地说道。
    “娘娘…今日您可不能再惫懒了。那王家大婚您可是作为牵线人出席的,自然要装扮得隆重些!”
    江沅一脸睡眼惺忪,沐兮的话也是听了半边,朦胧中有如提线木偶般任人装弄。
    半个时辰过去了,沐兮放下手中的胭脂,望着江沅那精致容妍,不由得惊呼出声。
    “娘娘快睁眼看看…您真的有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只见江沅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缂丝对襟襦裙,淡黄色的裙装广袖是细软的绒毛,裙摆处有大片的海棠纹,精美绝伦,仿佛能轻嗅一阵花香。
    头盘回心髻,缀以金海棠珠花步摇,一颦一颌首间,珠串轻扫雪白肤颈,颇为灵动雅致。
    江沅起身外罩紫色菱锦暗花大氅,手中捧着紫金铜手炉,静静站立不动,眉目淡然却又不失端庄秀丽,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沐兮得意地望着自己的“大作”,走到江沅跟前,却又口不择言。
    “娘娘真的太美了,想必都能盖过新娘子的风头呢。”
    江沅闻言立刻捂住那丫鬟的口,鹿眼微瞪道。
    “仔细说话!今日新娘定是最美的!”
    忠实丫鬟沐兮大眼眨了眨,惶恐地点头回应。
    .
    江沅其实很抗拒前往凤仪殿送亲,自打“认回”赵凌煜,可心中依旧有些别扭,还没调整好要如何面对他,结果今日又要相见。
    坐着步辇一路上晃悠,约莫一柱香的功夫,终是到了那热闹的场地。
    较之前,今日凤仪殿的喜庆氛围已至极。大红的锦绸,从殿门口铺开到外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都搞挂了红色裁剪的花。入眼处,一片红色的华丽。
    江沅刚下了步辇,便有喜娘塞了甜蜜的合果子,迎着进了新娘的闺房。
    此时的王萱娇早早地全部装扮完毕,就等着赵凌煜前来迎亲了。
    “沅娘娘,你快些过来,再晚一点儿,就等不上凌煜哥哥过来了。”
    王家贵女听见动静便掀开盖头,瞧见江沅过来了,立刻热情招呼。
    话音刚落,大伙都意识到不妥,王萱娇自己也觉得刚刚有点失言,而后又咳嗽了下,找补道。
    “我是说…我大婚,今日你该早些到的。”
    “对不住,这严寒酷冬,你也知晓,我甚是乏力,不耐冻,所以…贵女还望见谅,今日你成婚可不兴得赌气。”
    江沅努力想着裴寂,能表现得难过一些,而后扬唇微笑。毕竟在这大喜日子,对新娘子展笑连连也是图个好彩头。
    今日的王萱娇也是格外的美,头戴凤冠,身着绣花红袍肩披霞披,白皙的皮肤有如月光般皎洁,两颊的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增添妩媚。
    一旁的贵妇们对新娘的妆容惊叹地赞叹连连,可江沅总觉得王家贵女本就是明艳长相,此刻虽是好看,可却有点过于浓艳,反而遮住了王萱娇原本的风韵。
    凤仪殿一时间笑声不断,不远处传来了鸣乐声,迎亲的队伍到了。
    赵凌煜翻身下马,走进凤仪殿似眼神逡巡,最终落在了…江沅身上。
    他今日着一身大红婚服,腰间扎了条同色金丝蛛纹束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銮金冠固定着,丰神俊朗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赵凌煜见到到江沅先是一愣,烟波上下流转,清隽的眉眼微眯着,带着几分戏谑,嘴角上扬,而后用大笑掩饰口型。
    可江沅还是懂了他的意思,一瞬间、感觉温热自耳根扩散至脸颊,那灼灼目光让她无处遁形。
    赵凌煜分明说着:“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今日的新娘究竟是谁?”江沅瞪眼用夸张的口型回怼过去。
    哪知赵凌煜并未看见,被人拉着转过身去,恭敬地向王皇后行礼敬茶。
    …
    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来到了赵府。
    新婚二人给家中唯一的长辈,赵家祖母敬茶,老人家激动得热泪盈眶,不听地抹眼泪,嘴角喃喃。
    “老身…经年无愧赵家!”
    赵凌煜此时却无甚表情,看不出悲喜,任由喜娘吩咐着做动作。
    此情此景,江沅甚至有一瞬间错觉,好像下一刻,赵凌煜便要翻脸悔婚,夺门离去。
    然…婚礼仍旧正常进行着。
    .
    江沅作为贵宾一落座,便有些贵妇围上来,询问她身上的服饰和首饰都是哪家铺子订购的。
    其实自她进了赵府,却先王萱娇傲一步吸引全场的目光有些胆大的世家子弟更是直接上前搭讪,但都被丫鬟沐兮礼貌地借表明身份礼貌拒绝了。
    贵女们则都互相咬耳朵,知晓她是贵妃之后,纷纷顺风专舵,对着江沅更是谄媚地极尽夸赞。
    一时间,都分不清究竟谁是今日的主角。
    江沅忿恨地瞧着沐兮,挑眉眨眼,眼神里带着对话。
    “今日就不该盛装出席。这回还真被你说中了,抢了新娘的风头。”
    忠实丫鬟沐兮接收到主子的批评,也是瞬间领悟地低着头,而后抬头用眼神回应。
    “娘娘…咱本就天生丽质,要是再有一次,应该再给你您配个面纱的。”
    江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