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毫无疑问的,这也是个给人十足压迫感的女人。
    她仿佛自带一种气场,一种气质,就像是百兽见王必然俯首,像入殡仪馆能让人本能的敛眉肃穆一般。就连背影都似刀削般锋锐逼人,整个人干脆凛冽的如同过境北风。
    方珩却意外的在这呼呼风声里察觉到一丝熟悉。
    “……您贵姓?”
    直到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方珩才想起来发问。
    早就应该问了的,但不知道问什么,从女人开口之时起,她就恍惚的仿佛被人下了药似的忘记了思考,只记得依言行事。只记得女人说的那句:“这边请”。
    女人听到声音,转弯时微微侧了下身,露出了线条分明的侧脸和下颌,和一截挺直的脖颈。刚强的仿佛永远都不会给谁低下头去。
    “我啊——”一个半长不长的停顿。女人看了方珩一眼,唇角的弧度似乎更大了几分:
    “我姓白。”
    “白……警官?”方珩试探着问。
    女人反而毫无自觉的反问她:“怎么,不像?”
    “……”
    岂止是不像。
    上了楼左拐,女人推门进了某间亮灯的房间,屋里没有人,只有一张黑皮木桌,桌子上是几个牛皮纸袋,码的齐齐整整的。
    方珩一眼就看到了,她抬起头,目光里带着询问。女人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就是这个,请自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程序什么的太过简单,方珩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看女人,却发现对方已经走到了窗口处,半歪在窗框上,目光远远的投进茫茫夜色中。她的手下意识的去摸口袋,方珩见过这动作——泽辰经常这样的,找烟。
    但没摸到。
    只是方珩再没心思顾及女人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桌上的东西上面。她疾步走过去,打开那些档案。公安里内部的资料果然要比她这旁门左道收集来的完整齐全的多,专业的果然是不一样。
    方珩先是看了案件详情,她大略扫了一眼,和自己查到的那些没有太大出入,但是细节要更多一些。但是后面对小孩儿的笔录却少的可怜。方珩不自禁蹙眉,如果不是记录员抽了,那就是那孩子当时一个字都没说。
    也就是说余烬什么都没亲口承认,签字画押的部分只有短短几行。
    杀人,放火。
    余烬确实什么都没说。当时参与询问的警方人员都几乎要觉得这小孩子精神失常失语了呢。唯一的一句是刚刚将犯罪嫌疑人抓获的时候,小孩儿脱口而出的一句。也许是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内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竟然也被记录了下来:
    白苏,我操你妈。
    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方珩怔了怔,拧紧的眉更深了几分,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
    当初她刚刚听到小孩子睡梦中呢喃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个对余烬来说很重要的人,但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又见到这个名字了,还是在这种地方,在……这种语境下。
    她无意识的念了出来。
    “咳……咳咳……”
    窗口处传来声音。
    方珩茫然的抬头,就见到刚刚半倚着窗户站着的女人,身子突然崴了一下,有点狼狈的扶住窗台,似乎……还呛着了。
    “您没事吧?”
    “……没、没事。”
    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
    第037章 原罪
    “……小珩。”
    男人的拥抱越来越紧,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下颌,像是密集的雨点,急促温柔。
    但他叫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小珩。
    这就是那个人么, 的确比“文文”听起来好听多了。
    但不像别的姐妹们总习惯取个假名——干这个的一般都不用真名, 要是万一传回老家去, 那是一辈子要被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的。“文文”就是她的真名, 她不担心会传回去, 一般情况下不会的,她的家太远太远了。
    而且,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合上眼睛。在男人的喘息里, 她见到了田野里一大片海洋似的绿色,随风轻摇着, 荡起了一圈一圈的碧浪。阳光真好, 天蓝的像宝石,小孩子们欢乐的追逐嬉戏, 把油亮亮皮毛的獾吓的跑回洞里。
    似乎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尹泽辰动作温柔了起来, 他问她,像是大型雪橇犬带着热气的呜咽:
    “我可以把你当成她么?就……一小会儿。”
    “好。”她说。
    当然可以。
    “叫我泽辰……你可以回应我一下……”
    “泽辰……唔……呃……”
    “小珩……嫁给我……做我老婆……给我生个孩子……我爱你……”
    那个叫“小珩”的, 都背叛他了, 可他还是想要讨她做老婆的。
    真好, 他是这么爱他的小珩, 婚后一定没有常年的哭号和遍体的淤青,也没有几句多年的愤怨爆发出血的颜色。
    最后还是做了, 但即使是做了文文也不觉得讨厌,她原谅他了。原谅他的一切, 就像她原谅整个世界的沉寂无声。原谅没有人听到她的哭喊嘶嚎,原谅它们生生掐死了一个又一个在这世间挣扎的小女孩儿。
    文文无声的穿好衣服,最后望了一眼床头一脸餍足的男人,用目光和他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