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人发现,那个头发遮眼,软弱到好像任何人都能走上前去欺凌上一把的女孩儿,在她们没注意的时候,嘴角浮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不是故作坚强,也不是强颜欢笑,那抹淡笑是根本毫不在意。
    所有人都觉得,在这一切有预谋的行径之下,烫伤和淤青大概要遍布这人全身了。但如果有人能褪去余烬的衣服,会发现那些磕碰过的地方,根本就见不到什么伤。
    “可怜虫”却半点事都没有。
    *
    孙珍香在这一点是真的喜欢余烬。
    余烬做事不像旁人那样草草应付了事。
    让她洗衣服,就真的二话不说,埋头干活儿。而且,和那些小兔崽子们不同,余烬是个干活利落的,衣服洗的特别干净。而且认真,让她洗个衣服就真的蹲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搓揉,几小时不动地方也是有的。最主要的是,这人哑巴,那就不会到处乱说什么了,一次两次都是这样,从来没有过什么抱怨神色。
    她就喜欢这种“乖巧孩子”。
    她还暗戳戳的查过余烬的刑期,生怕这么好用的一个工具人,就这么没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给这小孩儿计点什么处分,在里面还犯事,那是肯定要延长刑期的,那就能把人扣下了。
    反正这人无父无母的,从没人会过问,脑子又不灵光,估计延长些刑期这傻子都未必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这种问题少年放出去了也是危害社会,倒是不如留在这里发光发热。
    不过,孙珍香翻了档案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这是个重.案.犯,是成年了就要直接移送宴北第一监.狱的。不过她又有点怅然若失,到这人十六岁,似乎也没多久了呢。
    孙珍香看着不远处那个纤细的身影,心念流转。
    余烬生的好看,是真的好看。她皮肤不是那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反而蕴藏着无尽生机,宽大的外套勾勒出少女初长成的身形,每一条弧线都融合和力与美,她的瘦与那些缺乏锻炼的松散全然不同,那是一种精干,少一分则欠缺,多一分又累赘。看来,所里每天五点半的早起和两公里晨跑的规矩倒是养出了个美人……
    真是可惜了。
    这样的人,却在这种地方。
    但她的惋惜却不是对余烬身世的心疼。
    现在那么多大老爷们娶不上媳妇儿,还要花大价钱去外省买,买回来还得好吃好喝的给供着,像供了尊活菩萨似的。买回来也不安生,腿生在女人身上,一个没管住,媳妇跑了,落得一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这里倒是关着一群……
    不过……
    啊……余烬啊。
    一个哑巴……一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哑巴……
    看着女孩儿的背影,孙珍香突然生出了怪念头。
    她那个弟弟,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也没个正经活计。都三十多了还打光棍呢。现在城里小丫头们又那么精明势力,一见面就要房子要车的。不是体面人,连个开始的机会都不给。丫真的是穷疯了,这是嫁人还是宰肥羊啊!
    孙胜利那败家子儿王八蛋也是!整天和老人扣索钱,把老人养老的那几个子儿都败光了!竟然还花钱.嫖.女人!那种地方的脏人是能碰得了的吗?也不怕染上脏病!老人那仨俩辛苦钱,都给小姐们抹脸了!
    孙珍香越想越生气,一抬手狠狠捶了下床垫子,木板床发出好大“吱呀”一声。
    孙珍香一个激灵,清醒了些,赶紧抬头看余烬。好么,那么大的动静,余烬却安静的什么反应都没有。嗬!傻子就是这点好,听话啊!
    孙珍香心想。
    要是能让弟弟过来这里……那不就省下找小姐开房的钱了么。这傻子什么都不懂,又不能出去乱说……
    孙珍香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了起来。
    这件事可挺危险的,万一真出点什么事,一下子给捅出去了,她这工作可就要给搅合黄了……
    但是……
    她想起上次那个新来的警官气势汹汹的找过来,斗鸡似的,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回了?呵!余烬那傻子当着外人,不也什么都没说么?像她这种傻子,事后给块糖就打发了,说不定还记着你的好呢!而且,小丫头一直也没个探望的人,到时候只要让弟弟填个表格,就说来探望余烬,然后自己带她过去,那还不是由着孙胜利来了?
    瞬息间,一个恶毒的计划已然成型。孙珍香甚至已经开始计划起细节……
    余烬依旧搓着衣服,只是她的眉轻轻挑了一下。她几乎能感觉到,那道令人厌恶的目光,正直勾勾的打量着自己,她眼皮掀了掀,借助门把手亮银色的反光,见到了一张因恶毒狰狞,或是弧面反光而诡异扭曲的脸。
    如果是正常人,这时候怕是要感到毛骨悚然了。
    又老又丑的怪女人,诡异的笑容,这是惊悚片的标配啊。
    但余烬却没半点怕。
    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和她的那些“同窗”们一样,都是白苏最看不上眼的“恶人”。
    而余烬跟着白苏久了,喜恶偏好都像她……
    原本这些人里面,无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应该是很让普通人头疼心烦的“恶霸”。
    但余烬根本就看不上她。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坏人”也是有了门槛的了。
    *